惡檢的樣貌（四） 「追緝惡檢」 —檢察官濫行起訴或上訴之個案檢舉

「追緝惡檢」專案小組

壹、前言

本會於2011年11月29日、12月8日、及2012年3月29日，陸續召開3次「追緝惡檢」系列記者會，總計公布了9個疑似檢察官濫行起訴或上訴的個案。法務部雖均在當日發表新聞稿初步回應，並保證將會深入瞭解受公布的諸多個案，也承諾如發現確有疏失，將視情節議處。然而，在立法委員的不斷質詢下，才勉強答應將於4月底公布調查結果。卻又食言，遲至5月底才在外界不斷的壓力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有所回應。

然而，相關之說明與處理情形，避重就輕，大玩文字遊戲。法務部回覆的內容，更像是為了應付外界強大的壓力；至於強化精緻辦案的控管機制或檢討措施，似乎並非其所在乎之重點。

本會於2012年6月11日再次召開系列記者會，除針對法務部前開9個案之調查報告，與立法委員共同公開回應之外，並嚴正表達譴責之意。延續前3次，亦另再公布了3件疑似檢察官濫行起訴或上訴的個案。於此，本文將此第四波之3個個案，以簡略介紹案情後，再進行若干討論與後記。

貳、個案簡述

個案一、逼供曝光臉上無光，起訴偽證扳回一城 !?

（一）起訴偽證「合乎邏輯」？或只為了「扳回一城」？

檢察官查察賄選甚力，值得予以高度肯定。然而，倘若僅求績效，而完全不把刑事訴訟的法定程序放在眼裡，似乎也不太需要虛設檢察官之角色職位。本案案發於2005年11月與12月之間，檢察官訊問涉嫌抄名單、收錢、代為送錢之工友，也訊問了涉嫌要求工友收集名單之經理（即本案偽證罪被告），欲釐清兩人是否有涉及賄選。

檢察官認為，在偵查中兩人都有承認，但是，經理後來在審判中居然翻供，於2006年11月2日，以證人的身份在法庭上作證，否認工友曾經「交名單」給他，也否認曾經把買票的錢交給這位工友，檢察官認為經理前、後的供述不同，偵訊時說有，審判時說沒有，顯然一定有說謊，於是就在起訴這位經理偽證罪。

一次說「有」，一次說「沒有」，兩次都是以「證人」的身份，也都有「具結」，那麼，邏輯上來說，一定有一次是說假話，起訴偽證罪，似乎非常「合乎邏輯」。

（二）逼供曝光，臉上無光？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檢察官在偵查中的作為中，問題重重。非但連拘提、逮捕都不合法，訊問的過程也多所威逼、恐嚇。於是，偵訊的筆錄全被法院宣告為違法而不能作為證據。經法官勘驗偵訊光碟，內容駭人，摘錄如下：

• 「嚴重性我剛才跟你講過了，你繼續這種態度到晚上，我會向院方聲請羈押，你今天晚上就回不去了」
• 「……你好好配合，檢察官甚至可以保證說你，要起訴、不起訴，說不定可以再商量，你要是這種態度一直下去，我沒辦法，我要先將你押起來，啊，你要是願意跟我配合，就做一做，律師有沒有來都沒差，但是你要是要繼續這樣，你要請律師，不願意跟檢察官配合，你要律師來，要嗎？」
• 「你態度這樣真的很糟，人家員工都說拿給你了，你還說沒有沒有，上班去了嘛，好，等一下到他家搜索喔，不要再講了」、「你好好講，檢的可以讓你今天回家」
• 「是否需委任律師到場？你願意就是據實陳述之後來換得撤銷羈押跟緩起訴，……」、「被告問：『是今天就出去嗎？』，檢察官：『今天就出去，好不好，所以你律師我就來不及通知他囉。』」、「被告問：『可是，不是都要他到場？』，檢察官：『如果到場，今天上班時間可能就來不及，看你怎麼樣？因為你如果都願意講，當然他來不來是都沒有差啦，……，那如果你還是要他到場，那今天我可能就來不及放你出去。』」、「因為你如果老實講，……，他來與不來有什麼差別，你知道我意思嗎？……，還是說你要再等幾天要等到我通知律師來，你才要做，看你怎樣啊。」

（三）類此辦案手法 自難見容於人權法治之文明社會

甚至，在訊問時，亦有未通知辯護人到場、訊問時未解開被告之手銬及腳鐐等等的違法情形，著實令人嘆為觀止。法官甚至說出重話：「類此辦案手法，應非偶一或臨時疏察所致，自難見容於人權法治之文明社會。」（高等法院臺中分院95年選上訴字第1992號刑事判決參照）。由此，可知檢察官辦案之老大心態，每當證人翻供時，未先檢討與反省一己之偵查作為，即率而起訴偽證罪，追殺人民到「天涯海角」，這，難道就是我們想要的檢察官？

個案二、高檢檢察官爽爽當之一理由不用寫，也上訴到底！？

（一）上訴要寫理由，是基本的程序門檻

《刑事訴訟法》第382條第1項：「上訴書狀，應敘述上訴之理由，其未敘述者，得於提起上訴後十日內補提理由書於原審法院」。第395條規定，若已逾上述之期間，而於第三審法院未判決前仍未提出上訴理由書狀者，第三審法院應以判決駁回之。

（二）檢察官擺爛不寫上訴理由，誰來究責！？

最高法院指出：本件檢察官不服行使偽造私文書罪之二審判決，經原審判決諭知無罪部分，於2011（民100）年4月28日提起上訴，並未敘述理由，迄今逾期已久，於本院未判決前仍未提出，依上開規定，其行使偽造私文書部分之上訴自非合法，應予駁回。（判決日期：同年6月15日）

個案三、高檢檢察官爽爽當之二—修法不用鳥，隨便抄抄就上訴 !?

（一）修法不清楚？上訴之法定要件變更不知道？

《刑事妥速審判法》第9條第1項規定第二審法院維持第一審所為無罪判決，提起上訴之理由，以該判決所適用之法令牴觸憲法、違背司法院解釋或違背判例者為限。是檢察官對於上開案件提起第三審上訴，應以原判決違背妥速審判法第9條第1項各款所列事項為理由，係屬法定要件。

如果上訴理由書狀並未具體指摘原判決有何該等事項之違法情形，其上訴即屬違背法律上之程式，應予駁回。

（二）不知道修法便罷，還僅用附件就上訴？

最高法院指出：本件被告○○○、ＸＸＸ因涉嫌偽造有價證券、行使偽造私文書等罪，經第一審諭知無罪之判決，復經第二審法院予以維持，駁回檢察官在第二審之上訴。檢察官提起第三審上訴，對於原判決究竟有何適用之法令牴觸憲法、違背司法院解釋或違背判例等情事，未置一詞指摘，僅漫稱原判決顯有重要事實及證據未予調查，暨證據上理由矛盾之違背法令等語，並檢附告訴人之請求上訴書狀，以代上訴理由之敘述，難謂符合首揭第三審上訴之法定要件。其上訴為違背法律上之程式，應予駁回。

參考資料：《刑事妥速審判法》
第九條
除前條情形外，第二審法院維持第一審所為無罪判決，提起上訴之理由，以下列事項為限：
一、判決所適用之法令牴觸憲法。
二、判決違背司法院解釋。
三、判決違背判例。
刑事訴訟法第三百七十七條至第三百七十九條、第三百九十三條第一款規定，於前項案件之審理，不適用之。

參、後記

本文之3個個案公布後，法務部一如往常地迅速作出回應，新聞稿4點之大意是：（一）關於3個案部分，已請各檢察署先行瞭解，並為初步調查。（二）如發現檢察官確有疏失，將依相關規定議處。亦會召開專案會議，進行檢討，避免類此情事再發生。（三）另9件個案，其中2件檢察官確有違失，另有3件尚由監察院調查中，已由所屬檢察署視情節議處。（四）法務部已於2012（民101）年5月25日由部長召集一、二審檢察長會議，要求督促所屬檢察官應審慎起訴、上訴。並就如何建立對無罪判決之通盤分析、檢討機制進行充分討論，此部分正積極研議中。

觀法務部四次以來的回應，實可以「回覆迅速是前提、措辭善意為基調、實問虛答避爭議、不動如山奈我何」來形容。本會歷次召開記者會時均不斷強調：揭發個案，並無意針對承辦檢察官偶發之小疏失，人民所關心者，毋寧係針對草率起訴、浮濫上訴之情形，作為決策單位的法務部，究竟有何預防、檢討與究責機制。關於無罪判決之通盤分析、檢討機制進行充分討論，自本會上次於3月29日召開記者會，法務部即已聲稱已在研議，迄今，仍僅得到「正積極研議」之說法，實不知具體之進度與時程究竟為何？

而就此次3個案實質內容之回覆而言，關於個案一，彰化地檢署長篇大論的回應，僅在強辯兩件事：「證人具結後翻供，當然就該起訴」與「檢察官沒有『逼供』，而且也有法官認同」。我們的質疑很簡單：第一，本會於記者會中業已強調，證人作證，也有「具結」，一次說「有」，一次說「沒有」，邏輯上來說，一定有一次是說「假話」，起訴偽證罪，「似乎」非常「合乎邏輯」？然而，這種說法不過是「法匠思維」！倘若檢察官逼供在先，法院查的一清二楚，還宣告偵查中的證詞違法、不能採用，彰化地檢署沒有先追究檢察官的濫行追訴已有失職，竟還反過頭、力挺以偽證罪壓迫人民不准翻供之違法檢察官？再者，否認「逼供」、拉法官來背書，不知道彰化地檢署又該如何回覆法官在判決裡所說出之重話：「類此辦案手法，應非偶一或臨時疏察所致，自難見容於人權法治之文明社會」（高等法院臺中分院95年選上訴字第1992號刑事判決）？而最後不得不提的是，就政策面而言，檢察官常常當庭以「證人」、「被告」身分相互轉換之手法，誤導人民或規避《刑事訴訟法》之要求，法務部對游走法律邊緣的辦案手法，是否也是「力挺到底」？又，對檢察官命被告轉證人需「具結」，是否有違「不自證己罪」原則之政策性意見如何？至此，早已無涉個案，而係整體通案性之問題。

關於個案二，本會理解上訴二罪具裁判上一罪關係，並未指責就此二罪「一併上訴」有任何缺失。然而，高檢署認為自己確實有寫上訴理由書，於是在6月11日當天即發出聲明，批評最高法院「判決品質粗糙」，但最高法院兩日後（6月13日）透過新聞稿指出：高檢署檢察官似乎並未表明「一併上訴」之意，而且，也僅就「詐欺取財」部分（不得上訴第三審）敘述理由，完全未就「偽造文書」部分（可以上訴第三審）述任何理由，所以最高法院才會以「檢察官未提上訴理由」駁回上訴。不知高檢署與法務部對最高院之回應與指責，是否同意？

至於個案三，法務部與高檢署均未作出任何回應。倘若相較於個案二之積極回覆，並且不客氣地重砲批評最高法院「判決品質粗糙」相較，不知法務部與高檢署是否已默認此案確有疏失？但卻仍然不願意鬆口？

無論如何，身為民間的我們，似乎也僅能繼續透過各式各樣的方式，呈現現行實務運作上，檢察官容易疏忽之處，希冀法務部與各檢察機關能勇於任事，積極建置預防檢察官草率起訴、浮濫上訴之事前防止與事後檢討機制，如此，相信非但可以提高檢察官起訴的定罪率，亦可以全面性地提昇偵查、取證、起訴與上訴的品質，為我國之司法革新，邁出新的里程碑。

編按： 關於「追緝惡檢－ 檢座， 您累了嗎？」第一、二、三場記者會之詳細個案說明，請見本刊第87、88、89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