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條命不是為了自己

黃中豪

第二條命不是為了自己
◎黃中豪 ＿民間司改會執行祕書
某一天的中午，我和實習生戴郡儀到桃園徐自強家坐坐。徐自強和徐媽媽很高興見到我們，用完豐盛的飯包，他開始泡茶，茶葉是徐自強的哥哥特地準備的。我們的談話在輕鬆中開始，有時我問，有時郡儀問他，大部分都是他在說。徐自強是個內斂含蓄的人，很由衷、很單純，和他談話，我們兩人常常發出笑聲，他都是淺淺地微笑，有時候也牽涉比較嚴肅的話題。
開始的話題是談他的官司，氣氛嚴肅，他後來說，「不要講那些嚴肅的代誌。」話題轉到孩子。他的孩子做事認真，高中老師都會誇獎他。我由衷的說，「這個孩子像你，有遺傳到你的個性。」他有點不好意思說，「哪有。」後來，徐自強拿出在獄中所得到的獎狀，徐媽媽驚訝，不知道他有這些東西。一項是園藝栽培獎狀，另一張是佛學會考的獎狀。他在看守所裡喜歡種花，養孔雀魚。
「出來，除了要為官司奮鬥外，有沒有想要做什麼？」他說，「從來沒有想過。」，「有想要去哪裡嗎？」，「沒有，待在家裡就好了。」這陣子他都待在家裡，儘量不出門。我告訴他，想帶他去爬山親近大自然，趁機聊到彼此的身體狀況，郡儀是大學羽毛球系隊，體能很好，我們就笑他爬山時，他大概是跟在郡儀的後面。在牢房裡，他每天會原地跑步一、兩個小時，他告訴邱和順，身體照顧好才是根本，不管能不能出來。我邀請他來家裡坐，他反問，「你要煮菜請我吃嗎？」兩人相對而笑。當兵前，徐自強在台北餐廳做過4年的學徒，媽媽在旁邊跟著說，「前一天晚上師傅交代他要做的事，他會半夜2點起來洗菜、切菜，早上就準備好所有東西，等師傅來上班。」徐媽媽又轉頭跟阿強說，「你看，你的孩子就是像你，做事認真。」
在很輕鬆的氣氛中，我詢問他4月30日兩位公設辯護人去看守所見他的事情。這兩位公設辯護人自稱是法官派他們來的，他們告訴徐自強，「這一審你不會判死刑，如果願意認罪，用速審法還可以減刑，這個案子就可以結案了。」用白話文講就是，你最多是無期徒刑，無期徒刑減刑的話，就是有期徒刑了，徐自強的涉案是1995年，適用《刑法》舊法，有期徒刑最多是15年。
若是認罪換減刑 太自私！
簡單說，公設辯護人表達，只要他願意認罪，他可以馬上釋放出來，這個纏訟16年的官司也就結案了。我問他，「你當時怎麼回答他們？」，「不可能。」我追問「為什麼不可能？如果是我，我會想一想要怎麼選擇。」徐自強說，「我完全沒想，直接跟他們講，不可能。」我還是不死心繼續追問，「為什麼？」，「我不能那麼自私。我一條命已經死在監獄裡面，現在是第二條命，這個官司不是為了我自己。」當下聽到，內心很震撼，郡儀說，「強強你好偉大哦！」他謙虛地說「沒啦！你走過這條路，你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從出來到現在，徐自強沒有把他的官司喊的很大聲，可是，他心裡很清楚明白，他要做什麼，他做這些事情不是為了他自己。已經下午5點了，我們得離開了，徐媽媽一再邀請留下來用餐。我們告訴徐自強，下一次，下次我們一定要吃他親手煮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