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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牆手記之十一 / 傾訴、聆聽與扶持

葉怜惠

六月的第一天,預定要去看蘇建和他們。每次去看他們時,我都會、試著將自己整理在一種好的、光亮的狀態中。因爲只有在這樣的狀態中去看他們,才眞的能鼓舞他們,帶給他們希望吧!我總是這樣想著。
可是,今天我的狀態完全不對。昨天深夜到今天早上,因爲家中發生了一些事,讓我處在一種非常痛苦的狀態中,整個人快要瘋了,崩潰了!這樣的我,怎麼去看他們?怎麼去和他們說說笑笑?
然而我知道我一定要去看,我和雅玲、蘇爸早就約好了,不好意思再更動時間,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掛念著蘇建和他們三個人,或者更正確的字眼,是「掛念著建和、秉郎和林勳這三個朋友」。不知他們這一個月來活得好不好?我一定要親眼去看看他們、跟他們說說話。才能放心!
所以,怎麼辦?我怎麼調整自己的狀態呢?……想了一會兒,我決定拿出紙筆,開始寫信給一個很好的朋友,告訴他我昨天深夜所遭遇的那段非常痛苦的經歷……我寫著寫著,心慢慢靜了下來,人,也慢慢活回來了。我知道,自己已經有力氣去看蘇建和他們了。
將自己的負面情緒這樣一股腦往朋友身上傾倒,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不過朋友一向支持我去探望蘇建和他們,所以,他應該明白我爲何一定要寫這封信給他吧!「不知道建和他們在看守所中被關得快發瘋時,是否也會像我這樣將心情寫出來?如果他們能寫出來,應該心情會比較舒服!」我不禁這樣想著。
下午見到建和時,我就問了他這個問題,他說:「有啊有啊,我寫了很多很多,堆在那裡,都沒有整理,所以也不敢寄給你們,我知道你們希望我們能寄給你們一些東西發表在『圍牆手記』上,讓大家知道我們的近況,可是,我身體不好〈註:因爲曾被警察刑求而有嚴重的內傷〉,常覺得很累,沒辦法整理。而且我的字很難看,稟郎的字比較好看,我想讓他寫比較好。」
我跟他說:字難看沒什麼關係,只要別人看得懂就可以了。重要的是要把這些心情寫出來或者跟別人談談,對他會比較好。我還說:「你寫出來可寄給我,我看了不一定能給你什麼解答,不過我一定會看就是了。」
他說:「好。」
知道他會寫寫東西傾倒心中的情緒,我覺得放心些了……然後我轉過頭去找莊林勳。林勳的媽媽今天也跟我們一起來,林勳一看到她,就眉開眼笑,說個不停。我不禁跟莊媽說:「你看,還是媽媽力量大喔,你來,他就高興成這個樣子。」
莊媽看看林勳,也笑得很高興,不過她後來私下跟我說,她也不知道林勳爲何這麼高興。「以前我來看他時,他也沒這麼高興過。」我想起剛剛建和曾說過:他和稟郎最近花了很多功夫在勳身上,包括陪他聊天,替他過濾一些不能給他看的文字或信件。「像惠姊你們寫的東西有些就不能給他看,因爲他看了會更難過……。」
所以,林勳今天會心情這麼好,可能和建和、稟郎這些日子對他下的功夫有很大的關係!寫到這裡,不禁爲他們三人之間這樣相互扶持的深情所感動。我想: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吧——在最艱困的時候,靠著相互的傾訴、聆聽與扶持,才能勇敢的,繼續的,走下去!
(轉載自台灣日報1999.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