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總會天晴一野草苺學運側記

邱麗玲

雨過總會天晴的，我總是這麼深信。多日來 的陰雨冷澹，終於在週五那晚（11/21)的微雨之 後綻晴。午夜的星子在遠望的天際閃爍，而你們 還在寒風瑟宿的棚子下熱絡的討論著議程。那晚 我站在廣場前思忖：是的，這就是屬於這個次世 代的社運模式與年輕能量，而我依舊選擇與你們 併肩站在一起；儘管我已不再擁有學院身分，而 這個社會還在質疑你們被某些人物利用或滲透 時，我依舊選擇隱身，希望用自己的力量給予一 點幫助。

大家總會問起彼此的學校系級，我總是害羞 的說著我是世新廣電的，並附註_句「已經畢業 兩年，在工作了。」對，如果我當初選擇繼續讀 書，我現在也會跟大家一樣還是稚嫩的學生，所 以我一點都不覺得我跟大家有什麼不一樣，唯一 不一樣的就是各位手上都還握有著一張學生證， 而我沒有而已。然而，我們都還在學習，學習著 怎麼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走出大人們眼中所認 為的藍綠框架與意識型態幽靈。

學生不是只有乖乖待在學校唸書就好

當這個世界都已經習慣用他們原本的視線來 看待事物的時候，我們就必須努力開創出_條不 一樣的道路。社會運動不一定是嚴肅而硬梆梆 的，而靜坐也不再只是斂容沉默與高喊口號。當 我們用我們的方式去試圖衝撞體制的時候，我們 正在開創歷史。笑容、青春、音樂、舞蹈、演說、 座談、文章、答辯，甚而，我們用最微弱的力量 去打媒體論述戰，去開闢自己的戰場。我們要讓 社會大衆知道，學生不是只有乖乖待在學校唸書 就好；如果大人們還在用他們固有的思考模式來 看待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會試圖掀翻他們縱容荒 唐體制卻又緘默不語的世界。

什麼叫做荒唐體制？ 一位到飯店拜訪朋友的
紀錄片工作者陳育青在離開時順手拿出DV拍攝 卻被警察粗暴阻止，一家正在播放台灣之歌的 上揚唱片行被大批員警衝入並勒令關掉音樂停 業，一群由黃佳平、謝宛蓉等年輕人組成的機車 車隊帶著台灣人旗幟行經中山北路卻被警察攔 下，勒令不得通過；而當一群看不慣這些國家暴 力壓制人民言論的學生與學者們為他們挺身而 出，到行政院前陳情、靜坐抗議卻被執法單位以 違法集遊惡法而驅離時，我們這些人民到底還能 擁有什麼？當這個社會的不公義正在用它更隱晦 而不易發現的手法來箝制人民的時候，我們還能 噤聲不語嗎？

不要再說我們被政黨綁架，不要再汙蠛我們

被恿識型態操作！走不出現有框架的是你們這些 高高在上或旁觀不語的大人•而不是我們。當天 氣驟冷、下起寒雨的那晚，許多的物資湧進、許 多的捐款來到時，我們是痛心的。因為對於那些 市井小民來說，這是他們舒緩心中憂悶情緒的僅 有管道，也是迷茫眼神中的唯一期待。我們收下 這些沉重的企盼，彼此相互加油打氣、激盪言 詞、深化論述，期望能在寒風冽雨中堅持出_條 改變現行體制的道路。

所以，我們每日在廣場上激烈的論辯，準備 充分的學理背景來支撐運動的訴求與路線。我們 請來民間司改會的律師群來講述法條的違憲，答 辯現有體制的荒誕；我們找來長期關注社會議題 的黑手那卡西樂手來彈唱，講述歌曲背後那些關 於妓權、工運、樂生保留運動等等之間的故事； 我們請來三鶯部落的族人來談論現行的「國家制 度」對原住民的強取豪奪與強迫拆遷是多麼的難 看與粗暴；我們也找來長期從事媒體研究、改革 的老師與工作者們談論媒體操控與文化干擾是如 何形塑我們所認知的世界。
我們與世界各地人民一樣都在對抗強權

我們不止聚焦台灣，也關心世界上的各個角 落。在移師到自由廣場的第二天晚上（11/8)， 風雨飄搖的夜裡，民間司改會的楊宗澧也為大家 回顧這一年來國際上的重大人權議題：從去年九 月開始，緬甸的袈裟革命率領民衆抵抗軍政府的 強權；今年三月，■博（舊稱：西藏）人民對抗 中國政權的血腥鎮壓；八月，中_政府舉辦北京 奥運期間，假藉民主之名設立「抗議區」接受民 衆陳情卻行箝制言論自由之貢。異議份子的申請 案未有一件通過，甚至有申請人被拘留。77件案 子中有74件被官方以「已解決」之名而撤回，有 兩份因不完整或申請人未成年而「暫未批准」， 最後一件則是因為「違反法律」被駁回，但官方 發言人卻未透露違反哪條法律。直至九月，馬來 西亞陸續有部落客Raja Petra、「星洲日報」記者 陳雲清及反對黨「民主行動黨」國會議員郭素 泌，因在網路上發表異議言論、撰文批評官員作 為，被以嚴苛的「内安法」秘密逮捕，未經審判 而關押；十月，越南的河内法庭對有異議言論 的《青年報》記者阮越戰及阮文海（譯名）判刑 兩年，罪名是「利用民主自由權侵犯國家、組織 及公民的合法權益罪」。該名記者報導交通部官 員挪用公款的貪污醜聞，導致多名官員下台；然 後是十一月，我們這些青年世代們在所生所長的 台灣，對抗顢頂政府的行政j監權、警察暴力與愚 頑官員箝制言論自由的強勢作為。

那時，坐在廣場上努力搓著雙手取暖的我們 開始漸漸的體認到，我們與世界各地的人們一 樣，都站在對抗強權的同一陣線上。我們試圖用 學生僅有的資源與人脈引入各個社運議題、帶入 不同NGOs團體的運動經驗，期盼廣場成為所有人 民發聲的場域。當我們每日每日、勤奮不懈的汲取
這些人權素養並培養道德觀感時，我們慢慢就會發 現，很多情感與知識的相互激渥，不是你們這些大 人所謂的「乖乖回去唸書」就可以感受到的。

野草莓學運從行政院前的靜坐至今已邁入兩 個多月，當我們還在跟公權力抗爭、實行課堂上 所學到的「公民不服從」時，樂生建物再度於12 月3日面臨台北縣政府的強制拆遷。野草莓在前一 天晚上就選擇離開廣場、前往樂生療養院與青年 樂生聯盟一起守夜，部分學生也在隔天抵達，與 樂生保留自救會站在一起，對抗高傲的官腔及三 百多名粗暴警力。而當一百多名無國籍難民的圖 博朋友們於12月9日來到自由廣場靜坐，並積極走 訪各政府部門陳情，要求解決他們的身分問題 時，野草莓們也伸出雙手歡迎他們進入帳棚一起 靜坐，免去日曬雨淋的辛勞。雖然圖博朋友們客 氣的拒絶了野草莓們的邀請，但我們一樣熱情的 給予他們睡袋、暖暖包、移動木屋等物資上的資 助，並請求公民朋友們將原本要給野草莓的捐輸 轉贈給他們。未料，就在世界人權日甫過3小時 的12月11日凌晨，警察來到廣場驅離我們與圖 博人士。我們集結、相互聲援，在高喊著「Free Tibet」、「人權」、「抗議行政濫權、總統院長 道歉」的口號中，我們再度於清晨五點多被抬 離。拿著攝影機的我記錄著這_切•記錄著我們 這些新生世代對抗那些舊有官僚與陳腐體制的戰 鬥。走下警備車的我們當下決定再度回到廣場集 結，並開始擔心起圖博朋友們的安危、積極透過 各個管道聯繫。早晨冷咧的空氣，再度提醒著我 們面臨的將是許多更隱晦而更嚴峻的挑戰。是 的，野草莓們早就積極尋找賨體空間，並在租賃 後馬上著手油漆、佈置。我們希望未來在轉進到 這個「野草莓實體空間」之後，更能組織起學 界、公民與社運組織之間的動能，一起捲動台灣 社會的發展。
我們匯聚的運動能置與社會關注度會在歷史 上記下一筆

當國内各個NGOs團體從一開始就自發性的在 每天晚上六點到七點為學生靜走聲援，當美國的 人權團體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法國的國 際人權聯盟（FIDH)也都已經展開動作，對馬政 府發出公開信，聲援台灣人民與靜坐學生的時 候，當國際記者協會（IF」）也呼籲台灣當局尊重 新聞自由，並要求警政署停止利用記者作為蒐證 工具的時候；這時，無論是野草莓學運、廣場開 講、野草莓學堂、公民論壇、野草莓影展、或者 野莓音樂會…任何辭彙都好，我們都要清楚的知 道，任何一個外在的辭令都不足以稱代我們這次 所聚焦出來的運動能量與社會關注度。無論此次 運動的成敗如何，我們都會在歷史上記下一筆。 而我們也會清楚的知道，戰場不是只有自由廣場 這個地方而已，而是台灣這塊土地的任何一個角 落。當台灣教授協會的蔡丁貴教授早我們幾天就 在立法院群賢樓外絶食靜坐的時候，當台灣環境 保護聯盟、綠黨等環保團體再度到台塑大樓外抗 議，要求「馬上課碼稅、要降所得稅」的時候， 當視障團體走上街頭抗議大法官釋字第六四九號 解釋剝奪他們工作權的時候，當移民移住人權修 法聯盟等新移民/新住民團體還在為他們的居留 程序陳情、抗議的時候，當我們跟著公平稅改聯 盟等團體走上街頭要求反財團減稅、落實世代正 義的時候，我們都要時時提醒自己，我們都是與 他們站在同一個陣線上的「公民」朋友們。我們 不是潔白純淨、不諳人情世故、或者素質不佳的 大學生、研究生、博士生，我們也不是大人們眼 中撐兩天就過去的草莓世代；我們正是在為幾十 年後準備承擔這個社會責任的自己，認真作準 備、研習先修課。我們不會像那群大人們一樣， 離開學校、出了社會幾十年後就只會拿著「想當
年」的名校光環，或者高層官位來嘲弄人民，卻 都吝於拿出一點道德良知來檢視當年身為年輕學 子時候的清澄理想是否曾經努力落實過。

沒錯，我們都還是學生，而且一直都是，一 直都在！我們會一直用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聚 落裡、不同的場域中，去堅持理想、推動社會， 直到公平正義得以真正落實在這塊土地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