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民眾不減反增--716夜宿行動紀實

陳寧

7月17日的清晨，凱道上鋪滿金黃稻穀，但曬穀農民的臉上，卻讓人絲毫感受不到豐收的喜悅。
去(2010)年7月17日，為了抗議政府以《土地徵收條例》，搶奪優質農地、迫害農民身家財產，台灣農村陣線聯合了全台各地徵收區自救會，發起夜宿凱道行動，向執政者發出怒吼。但一年過去，當初鋪在凱道上的「凱稻」，已經在彰化溪州與高雄美濃的土地上茁壯、收割，政府對於民間團體所提出的《土地徵收條例》修法草案，卻遲遲沒有回應，各地的農地徵收案件，更是不曾慢下腳步。
為此，「捍衛農鄉聯盟」決定今年再次重返凱道，與「台灣農村陣線」一同號召全台各地受到土地強制徵收迫害的3000多位農民，以及前來聲援的市民、青年學子，聚集凱道，呼喊「土地正義」。

永生樹茅草屋讓農村再現
16日下午，行動還未正式開始，一群關心農村議題的藝術大學學生組成的「美農小組」，還有新竹二重埔自救會會長劉慶昌所帶領的鄉親們，已經在凱道上忙碌著。「美農小組」利用農村隨處可見的稻草，以及鐵絲網等材料，打造出一棵3公尺高的「永生樹」，希望土地正義的理念，能夠跟大樹一樣，在土壤中紮根。
二重埔的20幾位鄉親，則是將在農忙之餘所採集、曬乾的茅草，在凱道上組合成3棟茅草屋，並且掛上對聯，搬來長板凳、風鼓等農家日常生活的各種用品，要讓農村意象，在凱道上重現(註一)。
除此之外，主辦單位也特地請來2位爆米香師傅，在凱道上製作傳統米食點心，吸引許多民眾好奇圍觀。第一次看到爆米香的小孩，緊緊摀著耳朵、躲在爸媽身後，卻又目不轉睛的好奇看著，形成有趣的畫面。
隨著天色漸漸暗去，此時天空卻下起一陣陣雨，但在雨中，來自各地近20個自救會的農民也陸續聚集到凱道上。穿著雨衣、戴著斗笠，排排坐在板凳上，雨澆不熄農民的怒火。雨，反而更加堅定了彼此團結的決心(註二)。

修改惡法才是真正保障
在晚會中，來自苗栗大埔、新竹二重埔、璞玉，還有各地同樣受到土地徵收危害的自救會代表，輪番上台發言。自救會的數量非常多，因此每個徵收點的農民所能夠發言的時間並不多，但所有發言代表，皆口徑一致的把矛頭指向政府遲不修法，使他們必須遭受土地徵收之苦。
尤其苗栗灣寶的居民，即使已於今年4月成功擋下「後龍科技園區」開發案，仍然前來凱道，聲援還在作戰的各地農民。灣寶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洪箱說，15年前，灣寶就曾經經歷土地徵收的命運，那時候誰也想不到，15年後居然還要再為了同樣的事情打仗。洪箱語重心長的說，如果惡法不修，儘管現在灣寶的土地保住了，「難保往後不會再遭遇徵收命運」。
參與修法的律師詹順貴表示，從去年717農民夜宿凱道後，到現在已經一年時間，政府卻仍然希望透過解決大埔、相思寮等個案來彌平爭端。他再次呼籲，唯有從制度面徹底改變現行《土地徵收條例》的不合理之處，才是真正能保障農民身家財產的方法。
台北大學教授廖本全的一段發言，也同樣在場讓許多人印象深刻。他說，當天下午，才剛仔細看過了營建署登在4大報，宣揚已經妥善處理大埔、相思寮、灣寶等徵收個案的廣告。但他在看著這些廣告的同時，實在非常的憤怒，腦中不禁浮現大埔居民的臉、相思寮阿嬤在營建署區委會上氣到流淚的臉，還有每一個曾經打電話向他傾訴土地被徵收之苦的人，在電話中痛哭流淚的聲音。
廖本全說，政府要登廣告可以，「但他們應該要登道歉廣告!」他直批，一個政府作成這樣，吳敦義還敢給自己打95分，「人民早就應該死當這個政府」。這段簡短卻有力的演說，讓在場的不少群眾，都不禁流下淚水......

大樹下論壇集思廣益
除了受到土徵惡法所害的農民之外，來自彰化溪州，以及高雄美濃的農民，為了捍衛賴以維生的水源，也前來凱道並肩作戰。美濃水庫爭議至今仍未完全平息，讓當地居民十幾年來，人心惶惶，溪州農民則面臨工業搶水的急迫威脅。
溪州農民謝寶元表示，他們的主要灌溉水源─莿仔埤圳，引用濁水溪的水，是南彰化重要的農業用水來源，如今農田水利會卻擅自施作引水工程，把水賣給中科4期工程使用，他們特地來向眾人宣告「水仗」開打，希望大家也一同加入聲援行列。
晚會結束後，現場的人們並未立刻歇息。農陣特地邀請主婦聯盟、美濃農村田野學會的成員，與民眾們就「糧食安全」、「水資源」還有土地徵收制度等攸關農村、農業的問題，進行大樹下公民論壇，並將討論的內容整理成「台灣永續未來關鍵十問」(註三)，準備在隔天提出給執政者作答。同樣在都市中遭遇土地、房屋被建商掠奪的都市更新受害者，也到場分享他們面臨的問題，吸引不少熱心的民眾前來關心。
此時，雨已停歇，晴朗的夜空高掛一輪明月，照耀著凱道上眾人的面孔。夜已深，不少圍繞在四處，討論著不同議題的人還捨不得睡去，近千人就這樣守在凱道上，遠遠超過去年參與夜宿的人數。
倘若土地浮濫徵收問題真如政府官員所言，早已妥善解決，那為何事隔一年，參與夜宿行動的民眾以及自救會，卻不減反增呢?(註四)

凱道成曬穀場呼喊土地正義
17日一早，天才微微亮，大家已經起身。有人買來早報，關心昨天一夜的行動之後，媒體如何報導，也有人忙著收拾前一晚過夜時所使用的睡墊、巧拼、帆布等克難用品，為一早的記者會作準備。
雖然雨後的夜晚，凱道上溫度驟降，過夜是件十分辛苦的事，但每一個人仍然精神奕奕，很有默契分工著。
卡車載來2千斤金黃稻穀，勞動的時刻，不分農民、學生或是老師，大家一同挽起袖子，把一包包稻穀搬下車，有些人負責把曬穀用的帆布平鋪在柏油路上，也有人忙著把昨夜論壇後所得出的關鍵十問，寫成大字報;有人則搬來桌子、布置香爐與各式祭拜五穀大帝的農產品。
總統府前的凱道，原本是最高權力的象徵，在今天成了農民的曬穀場，以及向五穀大帝祈求來年平安、豐收的地方(註五)。
在香煙裊裊中，永生樹上一片片寫著不同心願的綠色紙片，在陽光中輕輕擺盪，眾人手持一柱清香，虔誠祭拜，希望老天能夠聽見他們的心願。在廖本全老師代表宣讀完716行動宣言之後，農陣也宣布，接下來會繼續在全國各地舉行「人民行動論壇」，討論各種農業議題，預計舉行717場次，和不同的群眾持續對話。
正如台灣農村陣線發言人蔡培慧所言，「決定明年要不要再上凱道的，不是農民，而是政府」。農為立國之本，如果政府背棄了一個國家的根本，視人民權益與糧食安全等重要問題為無物，那麼農民的抗爭，將不會停歇(註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