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的陰影外一章：江國慶案 —為國家慶生而得名，卻被國家陷害而亡
郭怡青
1996年9月12日，當江國慶再過5個月就可退伍之際， 他服役的單位空軍作戰司令部發生了一起兇殘的5歲 女童遭姦殺命案。被害女童全身赤裸，有被性侵痕 跡，下體並遭尖刀刺入。由於命案發生在管制理應極 度嚴格的國防高層單位，國防部高度重視，即刻組成 0912專案小組，將該案全權交空軍總部政四處反情報 隊負責。
小組以測蔬未過、褲子上又有血跡反應，認定江國慶 涉有重嫌。經偵訊後，終於突破心防，江坦承犯案， 全案宣告偵破，距案發不到3週。之後，軍事檢察官 以強姦殺人罪起訴江國慶，經2個月的軍事審理，空 軍作戰司令部普通審判庭審判官合議判處江國慶死 刑，褫奪公權終身。後發回更審，普通審判庭仍維持 原判；雖再聲請覆判，卻於1997年6月17日遭驳回判 處死刑確定。同年8月13日，江國慶被槍決。全案審 理時間僅歷經9個多月，案發僅11個月「兇手」便已 「伏法」。速審速結——這正是軍事審判的特色。
2001年，協助江冢提起非常上訴的黃達元律師帶著本 案向民間司改會陳情。2002年，民間司改會代江父向 監察院陳情，宣示人權團體高度重視本案，呼籲官方 儘速處理。經過8年，2010年5月7日，監察院終於針 對在本案偵審程序中，國防部均涉有嚴重違反正當法 律程序，侵害基本人權之嫌部分，正式提出糾正案。
這個轟動一時的性侵殺人案，究竟怎麼辦的，怎 麼會被監察院批得一文不値？
偵辦過程非法取供
糾正案文首先指出，偵辦過程有違法刑求情事， 偵審機關卻未就江國慶的自白任意性加以調查，自有 違法。針對刑求的部分，糾正案文中還以很長的篇 幅，引述了禁閉期間江國慶所寫的家書，以家書中詳 細描述刑求的人、事、時、地、物，也詳細描繪了刑 求工具（電撃棒）作為佐證；相較之下，審判法庭卻 只傳喚當時的偵訊人員當庭說：「我二人並未恐嚇或 刑求他」，就以「原審就辯護意旨此項質疑（即刑 求）迭經調查，未發現有不當取供情形」，便斷定自 白具有任意性，根本沒有切實詳加調查。
另外，偵訊另外還有假借禁閉處分實施違法偵 查，長達37小時以上的疲勞訊問，迫使江國慶觀看 解剖錄影帶，以脅迫其認罪及誘導訊問等情形。而不 論禁閉時間、看解剖錄影帶等情，都呈現在客觀書證 中，軍事審判法院卻漠視這些證據，即草率認定偵訊 過程合法，有應調查證據未予調查的違誤。
偵査單位無偵査權限
命案發生後，當時的空軍作戰司令陳肇敏指示， 將案件全權交由反情報隊主導。但反情報隊並非軍事 審判法規定的軍法人員或軍法警察，由反情報隊偵 訊，很明顯是為了讓政戰保防人員進行實際上的刑事 偵訊及審問，當然有違法。糾正案文並指出，同一組 反情報人員刑求逼供另案犯罪嫌疑人，真正犯嫌卻由 警方查獲一案，曾經監察院彈劾、公懲會懲戒並以軍 法判決有罪確定；而建議國防部檢討該單位成立與功 能之合理性。
另外，依據協助江家提起非常上訴的黃達元律師 指出，軍事審判法庭的合議庭中，有一位只是公設辯 護官，根本沒有軍法官資格；而當時的軍事審判法對 此有嚴格規定，必須有軍事審判官資格者始能進行審 判。因此實際上，本案不僅是偵訊單位的組成不合 法，連初審的審判庭組成都不合法。
偵蓄單位漠視他人犯有本案之自白
經監察院調查，在本案尚未確定前，便有因涉犯 另案之女童性侵案遭逮捕的許姓士兵，於偵訊中坦承 與另一位陳姓士兵共同犯下本案。但國防部所屬各級 偵審單位，卻漠視這個對於案發過程描述得極為詳盡 的自白，及其他對許姓士兵不利的證據，並以空總軍 法處及其所屬單位製作的「許兵疑涉本部0912甲女童 偵查報告」為據，推翻許姓士兵的自白，只以一個誣 告罪把對於本案有重大影響的證據給埋藏起來；不僅 使江國慶以死刑定罪、許姓士兵假釋出獄後再性侵2 名女童，甚至讓竹竿性侵案中被指控的被告含冤纏訟 達14年之久，真兇卻迄未查獲等情，指責國防部怠忽 職守。
定讞前已發現疑點重重，辦案人員仍受獎勵
江國慶被執行後不到一個月，國防部對於本案相 關偵辦人員，上自空軍總司令，下至反情報隊員共24 人，正式核定為有功人員，給予獎章、記功等大小不 等的獎勵。但全案確定前，已有許姓士兵自白犯案之 疑點，媒體也廣為報導對本案的質疑，引發重大爭議 迄今未平息，偵審相關人員卻仍端坐其位；糾正案文 對這部分也做了指正。
遲來的正義…
糾正案文最後提到：「本案因逾公務員懲戒法10 年追訴時效規定，無法議處當時有關違法人員。」但 是，江國慶之父江支安從案發後江國慶被抓開始，就 不斷四處陳情，1998年6月（江國慶尚未被執行前） 監院亦已著手調查；至遲2003年7月亦已開始調查； 只因2005年初監委任期屆滿後，下屆監委遲至2008年 8月到任，於是拖到今年才提出糾正。政府因政治鬥 爭而空轉所生的不利益，必須歸由人民負擔；國家殺 錯人竟不用有任何官僚負責，叫人情何以堪丨這個問 題在正値廢除死刑議題討論得沸沸揚揚之際被凸顯， 特別引人深思。
接下來國家能做的，還有什麼？還江國慶一個無 罪判決？給家屬補點冤獄賠償？站在法律的角度，該 爭取的當然要爭取。只是，就如同糾正案文所言，國 家「草菅人命，寧非毀人一生，敗人一家」。江國慶 屍骨已寒，十數年來堅持找回兒子清白的江支安也於 今年6月14日過世，他們原本可以享受的人生，怎麼 補都補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