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著拐杖，跟人作百米賽跑

許佑生

去年國內傳出法務部完成「人權保障基本法」草案的消息時，我正在舊金山進修博士班，其中有一項關於同性戀伴侶可以組成家庭、認養子女的條文，格外令我注意與興奮。此後，在這座美國同性戀大本營的城市中，我逢人就說起這件事，聞者多為國際人士，莫不嘖嘖稱奇，對台灣這個蕞爾小島，卻能在人權方面如此大躍進，感到不可思議，我也因而對自己的家國升起了一絲驕傲。

在美國，除了佛蒙特州之外，還有幾個地方城市，例如舊金山有所謂的家庭伴侶法，可以讓同性戀者享受家屬的權益，其餘聯邦政府則一概對此尚不予承認。一般人權專家對美國在這方面立法的牛步化，批評聲浪早就塵囂甚起，因為整個歐洲聯盟顯然讓美國遠遠落居在後，如德、法、英等主要國家都有明文保障同性戀伴侶組成家庭的權益，荷蘭更是全球首屈一指，率先承認同性戀結合的婚姻。

歐洲聯盟實施該法案最引人矚目之處，係該國同性戀公民若是有外籍伴侶，還可以據此為他們申請居留權，這在對移民數量控管嚴格的歐洲諸國，意義非凡，顯示他們落實法案的決心，在所必行。

反觀台灣，如果這項法案真能在國內通過實施，屆時不但是亞洲獨步，更將會把自詡為人權大國的美國狠狠甩在後頭，那是台灣司法史上何等了不起的成就呢。
幾年前，當我和我的伴侶葛瑞舉行那場同性婚禮後，婦權領袖施寄青有次曾主動跟我提議，她願意跟葛瑞辦理結婚，讓他順理成章取得居留權。那雖是玩笑成分居多，但我深悉她的意思在以非常手段，衝撞並突顯現行法律的不公義現象。

這些年來，我在台灣推動同性戀人權運動，看到許多真實的辛酸例子，超乎大眾想像的廣大同性戀族群，就像一般民眾一樣納稅、服役，恪盡人民義務，但是一點也談不上已經享受到了該有的基本權利，成為這個標榜「健康、陽光、快樂」社會中獨自在角落飲泣的隱形人。

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後，引發了新的爭議，因為有不少同性戀者死於那場災難中，留下哀傷欲絕的同性伴侶，卻不能像異性戀受難家屬一般領取政府相關撫恤，兩個對照組並擺在一起，這對一個先進社會的平等照顧原則，是多大的諷刺啊！

攻擊事件當然只是極端的例子，但以落實在最尋常的生活層面來說，同性戀者的生老病死如果沒有一個正式獲承認的家庭之協助、伴侶的合法之分擔與分享，其基本人權簡直是拄著拐杖跟人作百米賽跑，不公與不義的現象也是不言自明。

「人權立國」的口號真的十分壯麗，我慶幸目睹了台灣政府在喊過口號之後，開始認真地排出菜單，心中百感交集。因為振奮之餘，我不免又擔心到時牛肉端不出來，讓已經飢腸轆轆的我們，引頸盼望，到時更承受不起這麼一場嚴重的落空。許多同性戀朋友們都在捏一把冷汗，暗自禱告。
可是在一個進步的人權社會裡，但望民眾的合理權益不是只能光坐在那兒祈禱而已。（作者為知名作家、同志人權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