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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牆手記:粗糙

蔣英珍

八月的第一個星期天,到土城看守所去探望蘇建和,上一次去探望是舊曆新年前,當時土城看守所正在大興土木,會客室和受刑人放風的小操場間建起了高高的雕花藩籬,新漆是帶紫的深褐,冰冷繁複的鐵體往天空高去,似乎僅剩的一點藍也要給吞沒了……

時序轉替已要半年,看守所還是在施工整容中,四處是外露的鋼筋管線,斑駁的壁面是粗砌的灰泥,這施工未峻的建築讓人感覺粗糙,那質感像是整個蘇案。

見到蘇建和,身形依然癯瘠單薄,眉宇之間倒是平靜,已不復記憶他這次的感冒是上次的還沒好,還是又新染上了風寒;一年到頭,他被拘禁的、有內傷的身體總一貫是病著痛的,宛若懸而不決的蘇案讓台灣司法改革、人權正義也病著痛著……

建和仍是一貫的健談,或談審判進度,或談相識友人近況,也談十年拘禁讓想像力的枯竭,看著侃侃而談的建和,他的精神意識仍是流動有出口的,人能觀察自己並和人客觀的談談是有幫助的,靜默有時是對自我更深的自囚與棄絕,同案的莊林勳,目前就是這樣的安安靜靜,看似已從長期監禁和莫大含冤,所引發的自律神經失調的煩鬱熱躁中平靜下來;以獄政管理的觀點,這應該是好事,人犯不吵不鬧,看似精神穩定,若以對待「人」的觀點上,質感卻仍是不足的,人的心靈都是需要被照顧的,不論你的形體有無被監禁,但對受刑人來說,這樣的需求卻很難被照顧到;監獄這樣的場域是很難被形容的,似乎認為剝奪受刑人物質和心靈上的滿足,並施與單一的管理,人的行為就會因為要規避這樣的懲罰而改善,無形中成為更大的問題製造機而沒有覺察,外觀的修建和內在的建構比重應如何,以一個期許以人權立國的國家,是應該被思及和考量的。

探視近尾聲時,建和要我打個電話給他姐姐,每個受刑人一天只能有一次的訪客,因此要告知原要來的姐姐,今日我已去探訪,不要再跑一趟;並轉達建和的眼鏡度數已經不夠,希望姐姐能幫他再配一附新眼鏡於下次探訪時帶來;問建和那麼新眼鏡的度數要怎麼測量呢?獄所可以檢測度數,然後再請親人到眼鏡行去重配鏡片嗎?這些問題讓建和有點被問倒的樣子,他想了一想回答我說:「不能檢驗度數ㄝ,就跟我姐說依上次的度數再加50度或是75度好了。」這個回答裡的將就讓人心頭發酸,十年監禁讓蘇建和遺忘了許多滋味─熱騰騰的牛排和鐵板的焦香;年少時風中馳行摩托車的暢意;被人觸摸和擁抱;甚或清晰一些的視力也是種奢求。
十年監禁,蘇建和失去了健康、青春歲月、摯愛的父親和所有可以舉列的日常平凡事項,而只剩沉冤待雪的等待 ─ 等待一次又一次的開庭,等待天明然後又天黑,在等待中裡,他將就個人所有的不便和失去,只為了等待台灣司法、人權的粗糙能磨去,讓人能細緻的被對待。(作者為長期關心蘇案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