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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天空看不見死刑 —怕死特派員在首爾

鄒宗翰、王顥翰

在台灣對於死刑犯的處死爭議之際,我們飛越過 海峽到南韓首爾,紀錄一場被害者家屬的會面以及交 流,來自美國的被害者家屬人權協會,分別有生於日 本長於紐約的Toshi Kazama,他拍攝美國以及台灣的 青年死刑犯,自己也曾遭到謀殺攻撃;Bud Welch, 1995年時,23歲的女兒」ulie在奧克拉荷馬大慶爆炸 案中喪生,以及Robert Curley,在1997年10歲的兒子 Jeffery被兩名戀童癖誘騙發生性關係不成,遭到謀殺 身亡,屍體被裝在塑膠箱裡投入河中。
他們來到亞洲,訴說自己身為被害者家屬卻支持 廢除死刑的立場。Toshi Kazama在被謀殺攻撃後昏迷 3天,張開眼看見自己女兒時表現出極端的憤怒,但 卻在自己的女兒感到害怕的眼神中看不見自己,他反 省在拍攝死刑犯的過程中,那些被說成禽獸的,其實 就是站在自己面前再普通不過的人,就是一個犯錯的 人,他也認為用嘴巴來說支持死刑容易,但摸著良心 按下板機卻很困難,他說:「人殺人是我們在這人世所 做的最恐怖的事」,死刑不是只是爭議,是一件真正 奪去生命的事。
Bud Welch在爆炸案發生後的一年中,都過著酗 酒的曰子,他每天都到爆炸案發生的現場,看著過去
的大樓及現在的廢墟,怨恨2名炸彈客,並希望他們 被處死。但是身心的折磨讓他形容枯槁,他開始找尋 治癒自己的方式。他說每一個被窖者家屬都需要一個 治癒的過程(process of healing)。很奇怪的,他愈追
尋,愈覺得死刑並不需要在這個過程中。他嘗試去見 了加害者的家屬,理解了對方家庭某種程度也成為了 受害者,而犯人最後還是遭到槍決,不過他說當時他 非常的平靜,並開始到處宣導廢除死刑以及被害者家 屬、甚至是死刑執行者家屬的保護工作,他說這樣做 才配得上」ullie美麗的靈魂。
是不是反對死刑就要選擇原諒呢? Robert Curley 說他從來沒有原諒過帶走」eff生命的2個犯人。他之所 以願意站出來,是因為他對於美國的司法制度感到不 安,因為只要是人的制度就有瑕疵,不管是誤判還是 對於窮人的歧視一只要有錢請得起律師就沒事,反 之則會被判重刑。他認為死刑跟寬恕是兩回事,這是 他的立場,他也尊重其他人的立場,而對於媒體總認 為被害者家屬一定是死刑的支持者,他也感到不安, 因為像他們就是堅持反對死刑,對他個人來說,那與 寬恕與否無關。
這次行程中最令人揪心的,是與南韓被害者家屬 會面,在美國被害者家屬述說應該如何透過跟別人分享這些過去,南韓的被害者家屬所必須面對的是保守 的社會,甚至是對於他們的歧視——居住釜山45年 的Kim,從政的丈夫被車伕還有朋友謀害之後,街頭 巷議不斷,連最好的朋友都不願意介紹對象給她的兒 女,再搬到首爾7年之後,人家問到她的丈夫,她只 能淡淡地說在外地工作,免得又被人用異樣眼光看 待。另外一位弟弟被自己未婚夫殺害的KiKi,因為已 經跟未婚夫完成書面的結婚程序,從此被當作是一個 離婚者,加上未婚夫入獄前恐嚇會出獄來找她全家 人報仇,只好計畫移民。婦人Yuyun的女兒在口角中 被女兒的男友殺害,對方行兇之後自己也跳樓身亡, Yuyun活在痛苦悲傷的情緒中,面對習慣用「遣忘」 來處理悲慘記憶的南韓社會,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孤立 而求助無門。
南韓被害者家屬雖然有不同的背景以及遇到不同 的事件,但是從他們的個案中看到了相同的脈絡,她
們在案件中都先被警方當做重要嫌疑犯,且常在未被 通知的情況底下,就必須配合調查等等,在身心俱疲 的情況下,謀殺案當時的情景成為了接下來生活的夢 靨,而警方一旦找到調查線索馬上就又離開了,留下 了對於犯案現場恐懼還有未來生活無依的被害者家 屬,這樣的經驗卻又都投訴無門,連悲傷都還未結 束,怎麼樣來榮耀自己死去的親人呢?美國被害者家 屬聽完了南韓家屬們的故事,心中氣憤難耐,回想到 1 5年前在美國對於被害者家屬保護的工作也是一片 荒漠,在他們積極推動下才通過了《被害者家屬補償 法》,他們也提醒南韓的被害者家屬要持續爭取自己 的權利,不要讓政府用死刑當作一個藉口,因為死刑 不但無法協助他們平復,也成為政府模糊自己對於被 害者保護沒有作為的工具。
以上的經驗可以看出,雖然南韓已經13年未執 行死刑,累積了70多位死刑犯,但是死刑暫停執行多是因為外交以及國際政治因素,而並不是因為被害 者家屬保護措施或者是死刑替代方案措施的完備,韓 國的民衆也同樣有一股希望回復死刑執行的聲浪,而 南韓政府若無法妥善處理被害者家屬的保護議題以及 加強民衆對於死刑議題的了解,這樣由上而下的措施 很容易會像台灣過去近4年的暫停執行死刑狀況一樣 付諸流水。美國的被害者家屬人權協會也表示,美國 目前有15個廢除死刑的州,也都是因為被害者家屬 出現支持廢除死刑為最大的助力,一個對於被窖者家 屬有完善保護的世界也是就離一個沒有死刑的世界更 接近一步。
美國的被害者家屬代表也說,他們的協會首要宗 旨就是推動廢除死刑,再來是督促政府對於被害者家 屬的保護,以及成立被害者家屬支持團體,讓他們可 以透過互相分享與交流述說自己的故事以及抒發心 情,更進一步關心降低犯罪率的各種政策以及婦女兒 童保護的法案。更難得的是,他們的關懷也延伸到了 加害者的家屬,認為政府不應該歧視加窖者的家屬, 整個社會也許對於加害者充滿了不諒解,但是他們的 家屬,特別是孩童們常常也成為了這種情緒的洩憤對 象,而導致權益受損。
而南韓的被害者家屬們也已經走出了第一步,在 天主教教會的協助之下成立了「雨後晴天」支持團 體,讓被害者家屬透過定期聚會能夠互相交流,並進 步期待可以對於被害者家屬保護做出更多的貢獻。
那麼台灣呢?過去幾個月激情的討論以及許多無 理的謾罵的結論是什麼?在台灣強勢被害者家屬上節
目去談自己親人被殺害過程中的殘酷之後,誰來關心 他們接下來的生活?我在幾次跟不同的朋友對話,都 談到為了「正義」站出來的冰冰姐,她公開說「我已 經沒有恨」,但是看到之前的新聞,她為想見到白曉 燕一面,被各種觀落陰或者其他通靈方式詐騙了幾百 萬元,從1997年白曉燕案爆發至今,冰冰姐的治癒自 己的過程走到了哪裡?政府幫上了什麼?而最可惡的 當然就是看著民間吵成一片的政府單位,用一句「依 法行政」還有「民意支持死刑」就帶過了許多更細緻 的被害者家屬保護議題,更不要說藏在背後的監獄管 理問題以及司法制度的破綻,這樣操縱人心怎不令人 感到心寒。
美國被害者家屬到亞洲現身說法自己的經驗,南 韓被害者家屬也積極走出雨後的陰霾,台灣的被害者 家屬保護應該如何繼續進行,才能讓他們繼續走在陽 光裡?這是政府責無旁貸的任務,也是公民社會團 體,還有我們每一個人持續監督的目標。南韓被害者 家屬與美國的朋友交流完之後,看著彼此的淚眼說: 「聽完你們的分享,我們會繼續努力,讓雨後的晴朗 天空看不見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