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偉大的古堡中走出來

林永頌

自全國司改會議召開10年來，司法改革多少有一 些進步，譬如引入交互詰問制度、成立法律扶助基金 會幫助弱勢人民。10年前，人民最詬病司法的部分， 是認為司法不夠獨立；但是這10年來，愈來愈少人懷 疑司法行政體系會去關說、介入狹義的司法，也就是 法官的審判。

然而，你說司法進步很多嗎？也不盡然。尤其是 從人民的角度來看，不能算滿意。廣義的司法除了法 官審判之外，還包括從警察、檢察官到民事調解委員 會等等，這些跟法律有關的程序，對人民仍是很陌 生，只要程序有一些延遲，或者是處理的人（包括調 解委員會、警察、檢察官、律師和法官）品質上有問 題，民衆可能又會被挑起以前不好的回憶：對方是不 是來關說？甚至懷疑法官、檢察官有沒有被收買？

人民會不滿，是因為司法程序慢、品質粗糙、不 夠瞭解人民。在台灣，沒有人認為司法有效率。法官 再怎麼不收錢，司法行政體系再怎麼不干涉司法，還 是有問題。另外，__說關說越來越少，是指狹義的 司法；廣義的司法包括檢察體系、警察體系與調查局 體系，那種盡在不言中的關心或關說，其實仍是被普 遍質疑的。

我認為目前司法的各種弊病中，以法官的素質最 關鍵，慢也是一種沒有品質。這其實有兩個層次。第 一，有些法官就是不適任，可能是不認真、草率、遲 延、甚至貪瀆等等，這種法官當然應該要淘汰掉。但 是還有另外一個層次，人民之所以會覺得很痛苦，不 完全是因為法官不認真。有些法官很認真閱卷呀，罵 得也很兇呀，但是他心裡就是相信「有罪推定」，認 為警察都是對的，認為人民告政府一定是政府對、人 民錯。他從來沒有一個進步的思想，更從來不會去更 瞭解人民真正的感覺。這些人在學校都是名列前茅的 好學生，年紀輕輕二十幾歲就當法官，一輩子都在官 僚體系裡頭，沒有其他社會經驗，就像關在一個偉大 的古堡内一樣，形成一套極端隔閡的次文化，對古堡
外的世界都不了解，心裡也愈來愈驕傲。除了少數法 官會反省之外，大部分人内心都是如此。他越來越有 自信，人民就愈來愈擔心。
所以，這就牽涉到兩個問題。一個是不好的法 官、檢察官、甚至是律師、警察也一樣，如何淘汰 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如何養成。當然司法院也許會 說，你都是空口說白話，要律師轉任法官，可是律師 這麼少人來。這其實應該思考一個配套制度，如果司 法院真有心要做，可以更大刀闊斧去處理。

這兩個問題都不是新問題，當初在全國司改會議 中都有談到。當然，人的素質問題沒有解決，再好的 訴訟制度都沒有用。但我認為不能因此而否定訴訟制 度改革的重要性，因為以前連交互詰問都沒有，可能 更多冤案。有了交互詰問以後，法官素質雖然沒有配 套提升，但多少還是有一點改革效果。

其實訴訟制度比較好改，人的制度比較難改，誰 來當司法院長都一樣。這是法官法延宕十幾年都沒辦 法通過的原因之一；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那次會 議本身根本沒有執行力。

現在回過頭來檢討那次會議的形式，我們可以發 現第一個敗筆是，這個組織是有點臨時性的，開了三天會議就結束了，沒有比較深度的溝通；其次是， 審、檢、辯三方各自堅持本位立場，沒有多少說服和 共識；第三，法律人太多，討論的内容太專業了，一 群菁英大談古堡裡面的事情，愈講就愈像古堡一樣， 沒有辦法在民間生根，也沒有能力去想到人民的觀 點，可能有一些，但不夠多。

以法官法來說，大家在爭議說檢察官是不是司法 官，我覺得這種爭議很無聊。站在檢察官的立場，認 為檢察官的權力很大，如果不掛個司法官的名字，外 部會介入，我覺得這種想法似是而非。檢察官不是狹 義的司法，不好的檢察官常常傷害人權，好的檢察官 有時無意中也傷害人權，因為他拿一把刀就是這麼鋒 利，他以為自己在執行正義，但有時就會過當。但狹 義司法的角色不同，法官是被動的，你不來告我不會 處理。所以，這就是整個制度上應該將法官和檢察官 分清楚的原因。

檢察官要求外部獨立，内部檢察一體要有合理的 指揮，我們都非常支持改革派檢察官的訴求。可是， 這不一定要叫做司法官法，也可以叫做檢察官法，名
稱好說嘛。假設要求有終身職的保障、福利比照法 官、外部獨立等等，那也可以談，但不一定要硬拉著 「司法官」這個名稱。

這裡面其實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讓 一群沒有私心、真正關懷台灣司法改革的好檢察官、 律師跟法官，彼此能夠拋開本位、共同合作。

我們拿日本來借鑑，日本的審、檢、辯可以透過 長期、固定的會議溝通、討論，形成共識。日本也確 保執行的可能性，就是以内閣做為改革推動的主體， 由於執政黨是多數黨，所以國會的配合不成問題。更 重要的是，改革有人民的參與，人民過半的力量在裡 面。

如果還有機會在10年之後，再召開第二代的全國 司改會議的話，我們應該考慮要納入其他組成份子， 尤其非法律人；法律人之間應該拋開本位，要有更多 的溝通和共識，因為每個人在職務上或角色上看到的 事物不一樣。人民看到的，雖然跟律師看到的接近， 但也不一定相等。最後，要能夠確保執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