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改革如長河，改革動力不能停

黃文雄

全國司改會議召開10年後，總的說來，司法到底有沒有進步？當然是有，尤其對審判獨立的貫徹跟深化，確實進步很多，現在要透過司法行政體系來干預法官的審判，就我經驗所及是沒有的。這可以說是一個很具體的成績吧丨但法官會不會因為個人的信念、政黨偏好或親友關係而影響審判？這是另外一個課題，我不敢講說沒有。

這裡牽涉的議題是法官的自治和自律。關於自治部份，也就是司法院努力減少行政干預，已經有一個好的開端，但法官自律的部分，顯然還有待加強。所以我在司法院當秘書長的時候，一再地提醒法官，不能只談法官自治，自律也要發揮功能，如果法官不能發揮自律，一定會逼社會採取不同型態、不同程度的「他律」來要求法官。與此相關的，則是淘汰不良法官的制度，10年來推動的成效不彰。法官法到最後幾年努力在推，也送到了立法院，最後沒有如預期通過，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司法院審判機關化，也遭遇意想不到的困難，老實講，真是有點莫名其妙。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但結果就是沒辦法踏出去，真是很遣憾。尤其大法官會議530號解釋已經明白講了，現在司法院的結構不合憲政體制，按照那個解釋，應該在2003年（民國92 年)10月以前，把它改正過來。但是因為政治等各方面的因素，現在還沒辦法通過，未來應該加速進行。

另外，法律扶助可說邁開了腳步，通過了法律扶助法，設立了基金會。在最近這幾年裡全面地展開了法律扶助，這是讓司法正義普及於社會的每一個弱勢角落的重要嘗試，相當有意義。所以這部分，還是要繼續來充實。

司法院做為國家最高的司法機關，沒有獨立的辦公廳舍，現在還是借當年的高等法院，已經遠遠超過負荷量，而建築又經文建會評定為古蹟，不得修改擴充。反觀我國周遭的日、韓二國，在戰後經濟非常窘
困的情況下，還是勉力遷建最高法院，興建起可觀而宏偉的建築。這代表什麼呢？這表示一個國家對司法重視的程度。我們長年讓司法院處於如此侷促的空間狀態，這就表示大家在喊「尊重司法」的時候，並不是真心要提升司法的尊嚴，至少目前司法院跟高等法院擠在一塊辦公的狀態，在形體上就不能跟別人比。
過去10年來在制度面的改革固然重要，但人的因素事實上更為重要，尤其是司法審判獨立，在個案上任何人都不能干預，而法官又是終身職保障，所以法官素質的總和，就是等於司法的水準。制度再怎麼改，或引進再怎麼先進的制度，如果坐在審判台上的法官素質不夠的話，就是弄不出夠水準的司法品質。所以，對於人的素質的提升，雖然過去一直在努力，今後更應該列為首要重點。

關於人的素質的提升，大體上可分為兩個方向：個是進來的人素質要好，再來是要能淘汰不良的法
官。關於退場機制的部分，剛才已經講了，我們期待法官法能通過；那麼，關於進場機制，則是法官晉用要能多元化。過去晉用法官都採取考試，導致太多沒有經驗的年輕人當上法官，以人民為代價，這是不應該的。所以司法院在過去幾年就非常努力推動檢察官與律師的轉任，但發現對於真正資深、有成就、聲望卓著的好律師沒有吸引力。這是因為對於這些師而言，轉任還是從最低階開始續起，對他們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也不夠尊重。後來特別為此修法，但優秀的人才仍不肯來，這表示司法環境有問題，不足以吸引優秀人才。這包括了法官的處遇，辦公環境、助理人數與工作負擔等等方面的問題。我希望社會能重視這些問題，如果我們要有更好的審判品質，那一定要有更高水準的法官，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社會能不能接受對司法付出更多一點？沒有更多付出，以目目I」的情況而言，要大幅提升品質，是很不容易的。
在這10年裡，「民事當事人選定法官」制度的推動最後中斷，我認為非常遣憾。這是一個非常符合民主化精神、尊重當事人的制度，而且花費的司法資源非常有限。促成1999年全國司改會議召開的動力來自民間，所以改革的主軸與精神放在「司法的民主化」，要摒棄過去司法代表統治者，站在人民頭上的威權觀念，所以當時倡導的口號是「司法為民」。這麼多年來，能不能落實此一精神，相當程度上繫於法官的觀念。我們從一個很枝微末節的小事上就可看出。司法院曾經要落實法官在法庭上稱呼當事人為「女士、先生」。在正式的會議上，有法官質疑說：
「如果這是罪大惡極的罪犯，一審已經判死刑了，難道到二審我還要再稱呼他『女士、先生』嗎？」我聽完，笑笑地說，問題不在該不該稱呼他「女士、先生」，這當然應該；真正問題在於法官竟然叫不出口，這才是問題嚴重的所在。因為這反映了整個司法的氣氛，究竟有沒有尊重當事人主體地位的觀念。我們的法律體系不是一直強調「無罪推定」嗎？口號人人會喊，有沒有内化成法官自己人格的一部份才是關鍵。所以我講，改革到最後還是人的素質最重要。
另一個跟司法民主化息息相關的制度，就是國民參審制。我認為這個改革方向是正確的。一來可以彌補職業法官的缺失；二來，可以增進人民對司法公正性的信賴。

司法改革有如長河，要不間斷地流下去。但要維持不間斷的改革動力，我認為最基本的還是社會力丨也就是社會普遍要對司法感到重視，要求改革。10年前的司法改革就是在此背景下展開的，未來也仍是如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