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保法實施周年總體檢

顧玉玲

打破在職保險，照顧邊緣勞工

今年428工殤日，「職災勞工保護法」實施滿一週年了。
這是台灣第一部由工人草根立法、官方跟進完成的勞動法令，每一條文都來自工人在勞動現場的斑斑血淚。耗費七年餘推動完成立法的工傷協會、工委會，一年來密切監督本法實施的情形，並分別問卷發放中央勞委會、北高二市、23個縣市政府勞政單位，整理一年來官方的執行狀況，並從第一線服務職災工人的經驗中，累積民間對這部法的認識，監督這部職災工人血淚換來的勞動法令，是否真正落實？
到底，自勞工保險職災基金中提撥至職保法的100億，用到那裡？怎麼用？和以前有沒有什麼不同？
職保法一直是勞委會陳菊主委多次對外公布的「重要政績」之一，我們肯定陳主委任內，展現誠意與工委會、工傷協會進行多次協商，促成職保法完成三讀立法。綜觀職保法實施週年的成效，最明顯可見的，是原本勞工保險中嚴重偏低的職災死亡給付，在職保法中增列家屬補助。一年來，申請勞保職災死亡給付者，勞保局都會主動告知得以再請領職保法的家屬補助，一個小動作，金額及耗費人力都不多，但成效明顯，是職保法實施以來，最值得肯定的部份。
職保法打破保險機制，破天荒照顧未加保的邊緣勞工，在過去實施的一年內，加惠了數十名未納保工人，讓最邊緣的工人得以獲得最基本的照顧。而這是值得鼓勵的。特別是，在SARS風暴下，數名外籍監護工在醫院感染SARS致死，適逢「職災勞工保護法」已於去年實施，政府才得以依照職保法中「適用所有勞雇關係」的精神，將「未加入勞工保險而遭遇職業災害之勞工……得比照勞工保險條例標準，按最低投保薪資申請職災死亡補助」，從職災基金提撥八十萬元津貼，勉強撐起外籍工人的職災補償不致完全落空。
獎不獎，罰不罰，官方自廢武功
遺憾的是，本法實施一週年來，我們從問卷、數據、實務經驗中，卻看見勞政體系的三不政策：不宣導、不獎勵、不處罰。基層工人沒機會認識新的勞動法令，促進就業的獎勵措施至今是空頭支票，最嚴重的是，貫徹公權力的罰則設計，居然被掠在一邊，完全不使用。
一、不宣導：勞委會總共印製5000份職保法傳單，八百萬勞工，平均1600個工人才分到一份職保法說明！ 中央地方全國合辦33場職保法勞教，逾四十萬個單記有案的事業單位，一萬家還輪不到一次勞教宣導……從中央到地方，一部全新的勞動法令，連主管機關都霧煞煞，最需要照顧的基層工人根本無從得知！
二、不獎勵：職保法第四章處理「促進就業」問題，明訂主管機關對於事業單位僱用職業災害勞工績優者，得予以獎勵。但一年了，相關獎勵辦法完全沒有動靜。勞委會先後推出200億、500億搶救失業方案，統包在行政機關到處湊短期工作機會，卻罔顧在職場上工傷致殘的勞工，留任、或重返就業市場的促成配套。中央都沒有訂獎勵辦法，地方政府如何執行？僱主又如何願意僱用職災工人工作？第四章形同虛設！
三、不處罰：人命關天，職保法訂定了台灣勞動法令有史以來最高額的罰金5~30萬，並可連續處罰，一來是讓公權力有效介入，嚴懲不肖雇主，預防職災；二來是將罰鍰循環納入職災基金，達到國家代位求償的效果。一年來，職災勞資爭議不斷，雇主違法未替職災工人納保的情形也在申請補助名單中，明顯可見，但從中央到地方，所有的勞政機構瞎了眼一樣，完全不動用公權力行使罰則，變相淘空職災基金的血汗錢！官方自廢武功，放棄職保法中「國家代位求償」的進步精神，只留下幫勞保補破網的殘補式福利。
選擇性執法，作秀的錢比救人多！
奇怪的是，當勞委會對宣導與執行職保法，採消極性的三不政策，對於民間工運團體推動多年的工殤紀念碑，卻動作火速。職保法中明訂428為工殤日，應建立工殤碑，勞委會動用1200萬元在高雄勞工公園建碑，一年內完成動土、招標、設計、完工，由陳水扁總統親自揭碑的舞台就花了132萬！同時，職保法職災基金補助台大醫院500萬元成立職業病診治中心，工程尚未完工，就趕著由游院長開幕，開幕典禮的招標價竟高達250萬！如此有效率、大手筆的動作，看在職災工人的眼裡，不得不感慨官方選擇性執法，作秀的錢比救人還多！
自1993年起，工傷協會、工委會合作推動建立工殤碑，主要是藉著議題的捲動，組織亡者家屬，收集工傷個案歷史，肯定亡者的貢獻、撫慰家屬的傷痛，更重要的是，引發社會討論，對整體產業結構、勞工安全進行全面的檢討。但官方此次的建碑行動，卻不過是將嚴肅的工殤議題當作政績收割，過程中沒有更多的勞工教育、社會討論，由上而下地以官方豊沛的資源吸納了民間運動的成果，更令人失望。
體檢職保法，是為了促成落實良法美意。工作傷害是經濟發展過程中最慘酷的代價，公權力不能自勞雇關係中落跑。若政府一手火速建立工殤碑、另一手卻罔顧工人死活，如此二面手法，就只是拿工殤建碑當粉撲，掩飾勞動政策不當，淪為政治作秀的角力場。不但有負工人對職保法的期待，更對不起工殤亡者！
（本文作者為工作傷害受害人協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