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八 微微火中的想望

蔣英珍

在海拔2300公尺的高地，夢見了去土城看守所探望蘇建和三人，夢裡的天黑，路上沒有半個行人，昏黃的路燈將人的身影拉得老長；心中正奇怪夢裡的土城有開放夜間探望時，就看見劉秉郎與莊林勳相偕自大門走出來。我高興的迎了上去問：「嘿！你們要去哪呀？」秉郎笑著還沒回答時，林勳就搶著說：「要去買消夜啦，我們要去買滷昧。」兩人同房，一起出門似乎合理，於是我說：「好，那我等你們，回來再聊。」然後我醒來，牆面的時鐘指著四點，天還未亮。
回家後又夢，這次三人都齊了，卻不是在看守所的會客室中，是在個家常背景的空間裡，當時的談話氣氛熱絡，蘇建和舒服的橫臥在沙發上，揮動著手勢來強調他的論點，鏡片後的目光炯炯，神采飛揚。而秉郎則閒適的盤腿坐在地上，靜聽每個人的講話，臉上始終是微笑，一派的平靜恬淡。至於林勳，則是好動成性，在我的夢境裡進進出出，忙得很不得閒的樣子。醒來之後，枕邊似乎猶存與眾人歡愉相聚的餘溫。
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自從接觸蘇建和三人的平反案以來，匪夷所思的判決、體制文化箝制的固陋、三人血淚交織的青春歲月5匯聚成了一股沉重的冷氣壓在心頭盤旋，有點像童話故事中賣火柴的少女，衣衫襤褸赤足的在雪地上獨行，寒風惡意的咆哮環伺，人們冷漠的各行其道，最後她瑟縮在牆角，點燃手中所僅有的火柴，在火燄中，她的想望一一實現，故事中最心折人的是：已經辭世最疼愛小女孩的奶奶也從明亮的白裡翩然現身，帶著小女孩飛起，她們去了一個更好、沒有喧擾憂煩的世界，當人們在酷寒的街頭發展凍僵的小女孩時，她的面容安祥，上揚的嘴角微笑著，小女孩的心坦然平靜了。
小女孩在點燃的火柴中看到了溫暖的爐火、豐盛的美食，我則在夢中看到秉郎、林勳能自由的購買選擇吃食；小女孩在火柴中看見家人好友聚在聖誕樹下快樂的歌唱、談笑，夢裡的建和、秉郎、林勳也與他們的家人、朋友開懷暢意的相聚同歡；是不是美好的景像只能存在點燃的燭火和黑暗的睡夢中？亦或是其實透過夢境裡的美好的景況，我們的心靈在爲陷於膠著泥淖的蘇案平反提供出口和鼓舞慰藉呢？
我寧可相信是後者，因爲黑暗中只要有一絲微火，就能帶來光明，人群中只要有一人、兩人能懷有對蘇建和三人平反回家的希望，懷有對司法改革的推動和期許，那怕是人微筆輕的微微火，也能劃破黑暗的闇沉，帶來坦然和平靜。
每個人都能爲在黑暗長夜裡的建和、秉郎和林勳燃起關懷和溫暖，只要劃起你心中的那根火柴，終有一日，微微火能匯歸成熊熊大火，爲台灣的司法、人權的落實、燃起一片燦爛，而三人以肉身、青春歲月去成就的這一段，將是其中最瑰麗的一抹燄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