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沒有升官圖的法「官」

蔡炯敦法官

—個好的司法官應該具備的條件…

根據憲法規定，法官必須要超出黨派，不受任何的干涉。基本上，法官審判案件必須要有充實的學識，還有要不斷的進修充實自己，最重要的是，要一顆廉潔的心，他必須要根據他的良心來作裁判；而一個檢察官他必須是一個積極的角色，比較積極的去發覺犯罪。這一些都是在書本上可以看到的，可是爲什麼一般人覺得看到的或遇到的法官、檢察官具備這樣操守或心態的不多？事實眞的是這樣子，還是只是一種假象？還是我們台灣司法官的養成教育發生了問題？或者是整個司法大環境影響所造成的？也許是因爲社會風氣不是那麼理想，而影響到性格上不是那麼堅決的法官、檢察官也不一定。我想這些原因是錯綜複雜的。

……養成過程應不僅止於訓練所，甚至應拉長到後補期滿，後補期滿後，還要經過檢驗……

基本上在司法官訓練所當然會教導訓練所的司法官學員有關司法倫理，或者是當一個法官、檢察官應該具備的條件等等。但是，光是說說還是不夠的，是不是應該把法官、檢察官的候補期間也納入法官、檢察官的養成期間，是一個値得探討的問題。根據現行制度，一個候補法官或檢察官從司法官訓練所出來以後，就要實際處理一些有關人民生命、財產的事。他是不是足夠擔當這個責任，我們卻沒有一個客觀的檢驗和評價。雖然訓練所會說明如何辦案，但是我們很難檢驗，從訓練所出來的準司法官進入了司法圏，是不是能夠適應？會不會受到環境的不好影響？這個也是値得深入檢討的。也就是說一旦進入司法圏後，有沒有能力以及足夠的道德勇氣抗拒社會上形形色色的誘惑。至少我個人覺得養成過程應不僅止於訓練所，甚至應拉長到後補期間，就整個時期來觀察。後補期滿後還要檢驗是不是具備主客觀的條件；譬如辦案能力、品德操守，足以擔任獨立審判的工作。

……學識好到可以通過法官或檢察官時，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應該心裡都很清楚，只是在於碰到需要抉擇的時候，能不能克服心中的障礙……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今天他的學識好到可以通過檢驗當法官或檢察官，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應該心裡都很清楚，只是碰到需要抉擇的時候，他能不能克服心中的障礙。問題是在養成過程中能不能培養他們有這樣的能力，來克服誘惑、障礙，這其中社會的評價與期待是很重要的。另外，也要清清楚楚的讓不被期待的行爲付出慘痛的代價。因此就需要有一個健全的他律機制來幫助。

……法官、檢察官處理人民生命財產的問題職責是很神聖的。在這樣一個神聖位子的人，他的學識、操守絶對是要在中等以上……

我想法官自律是非常重要。我個人在推動司法改革的過程，也一直非常強調，法官基本上要自律，不得已的時候才他律。他律是不可免的，因爲我們不能期待每個人都把自己管理的很好。有一個他律的監督，至少就是一種警惕。
我所謂的他律，不是訓誡、申誡這種輕微的行政處分。我一向認爲，法官、檢察官處理人民生命財產的問題職責是很神聖的。在這樣一個神聖位子的人，他的學識、操守絕對是要在中等以上。中下的，由於跟社會上一般人想法沒有太大不同，股票漲時搶著買股票、哪裡有好處往哪裡鑽。法官、檢察官絕對不能是這個樣子。我一再強調法官、檢察官只有兩種：適任的和不適任的。不適任就要透過健全有效的機制淘汰。現有的機制比較僵化，而且太表面化，並不能眞正檢驗哪個人是否適任。若要建構適任不適任的條件，需要作較細密的思考。

……碰到專利、醫療、工程瑕疵、電腦科技等專業領域，對法官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法官需要專家來提供意見是無法避免的。……

這是歷練的問題，沒有人什麼都懂。縱然是從國外學成歸國的學者，他可能一開始對某些國內法也是很陌生，在教書的前幾年學生可能都是他的實驗品。但是並不表示他沒有能力教，當法官也是這樣。法官不是什麼都懂，只是碰到問題的時候看他願投入的程度。我們也知道法律多如牛毛，領域非常地廣，不下於醫事的領域，醫生很多都是專科，不可能什麼病他都會看。碰到專利、醫療、工程瑕疵、電腦科技等專業領域，對法官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法官需要專家來提供意見是無法避免的。

……雖然現有的人力不是很夠，但總是要朝此方向來努力9不能一再地以人力不足當藉口，使老百姓只能接受太年輕的法官來審判的裁判品質……

一個很年輕的法官、檢察官，他很投入、非常的用功，可能比年較很大，無所事事、不去研究的法官來好的多。也許有一些年輕司法官性格上比較衝撞，但正義感也較濃厚；有時候年紀比較大，反而被社會形形色色的環境影響、琢磨的已經沒有什麼稜角，這些人可能比較老練，但是可能比較缺乏那一點衝勁。我覺得裁判品質與年紀很難畫上等號。當然比較年長，他的思慮較成熟，但太老也不見得一定是好處。
法官年紀太輕當然是一個問題，尤其是女孩子22歲大學畢業，成績很優秀，一下子就考上法官，23、4歲就開始當法官，社會歷練當然不足。在現有的產生法官的機制還未改變之前，最直接的解決方式就是在後補期間不要讓他們獨立辦案，向資深的法官學習。雖然現有的人力不是很夠，但總是要朝此方向來努力，不能一再地以人力不足當藉口，使老百姓只能接受太年輕的法官來審判的裁判品質。
附帶提一點，法官調動的太頻繁也會影響到法官辦案的品質。如果太頻繁，法官碰到比較難的案件，就可能會擺久一點，這是很難避免的。因爲困難的事實及法律問題，勢必要花很多時間調查及研究，如果法官沒有足夠的時間調查研究，遇上調動，勢必將案子留給後手，這是現實所造成的。要避免這種情形產生，應該檢討法官經常調動的問題。

……法官自我成長的功能，遠大於別人的傳授……

憑良心講，我個人的感受是：從一開始當法官，別人眞正的教我的，我感受並不是很多。我倒是覺得：當我很盡心地投入每一個案子，我會從辦過的案子中不斷地累積經驗，我覺得這就是一個自我成長的過程。我個人的看法認爲法官自我成長的功能，遠大於別人的傳授。如果說，到目前爲止的司法生涯，影響我比較大的應該是民國79年有機會取得公費去美國進修一年，在美國學習並思考別人的司法制度。當然不是說別人的制度比較好，而是說我在這樣的一年中，覺得法官的自我投入及成長，自我吸收、自我期許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沒有一點自我期許，你要期待別人來尊敬你，可能比較遙遠。

……法官之前的養成教育不是不重要，但是之後當法官過程中願意再成長的心情才是更重要的……

必須以謙虛的心態面對每一案件，法官不是神，不能說他的任何判決絕對是正確的，但法官要覺得自己還有不懂、不知道的領域，還要多去了解、多跟別人討論、多從別人的經驗來吸收別人的優點。法官一旦把自己視爲至高無上，就是限制了自己的成長，是很危險的°

……處理別人的事就如同處理自己的事……

我總是一再地強調法官要本著比較謙虛的心態來辦所有的案子，感受自己辦的案子對當事人的生命財產都有重大的影響。最好能夠是，處理別人的事就如同處理自己的事。假如說今天這是自己遭遇到的案子，自己希望碰到的檢察官、法官怎麼辦這個案子？我想用這樣的一個心情來處理案件，很多問題都可以克服。

……法官不應該有所謂的升官圖……

這好像跟一般人當官的思考邏輯不太一樣。愈往上升，才叫升官。我就是強調法官不應該有所謂的升官圖。一個法官的養成主觀條件是：希望法官不要一直想要升官的心態；客觀的條件是：不應該營造升官的環境。審級越高法院的法官官就越大，這個制度是不對的；我們固然對法官有相當的要求與期待，但客觀方面也要配合，不要弄了很多誘因在那邊，又說你不要這個、不要那個。

……你不能光是對他樹立一個很高的道德情操標準，但是客觀條件沒有應有的配合…

我不排斥回到一審。不過就是說到一審去的話，有一點必須強調的是，不光是一審，甚至現在高等法院，法官工作的環境和配備來說都還沒達到理想的程度，有許多法院法官的辦公室還是很擁塞。比方說三審的法官一個人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你叫他到一審，跟幾個人擠一間辦公室，他當然不願意，所以客觀的環境也要配合。你不能光是對他樹立一個很高的道德情操標準，但是客觀條件沒有應有的配合，可能會影響到他主觀的意願，我想這也是人之常情。今天你要法官在他的位子安心的做審判工作，不能光憑一個很高的道德訴求，你也要給一個客觀合理的工作環境，甚至是比較敏感的合理待遇問題。今天如果他做事做的苦哈哈，看他同學當律師輕輕鬆鬆賺那麼多錢，心理自然會想我幹嘛那麼辛苦，又不是聖人，也要過曰子。你必須用比較世俗的心態來理解他，因爲法官也是一般人，對他當然有期許，不過也要客觀條件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