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己伸冤30年 —記第一銀行押匯弊案冤獄賠償釋憲案聲請人柯芳澤

修淑芬

法律是死的規定，條文是可以改的，如果把六法全書全部輸入電腦裡，用電腦程式來運算，我的案子絕對是無罪。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問題不在法律，而是在人。人有惰性、貪性和怕責任，只要經過「人」來判定，什麼都不對了，人的問題最難改。所以，司法改革很重要。
一柯芳澤
第一銀行押匯弊案的受害者之一柯芳澤，經歷30 年訴訟，在收到大法官解釋文後，他感謝這30年來幫助他的人太多了，也感謝10位大法官賣力提出意見書，創下我國司法歷史的記錄，最後作出違憲解釋。柯芳澤說：「我非常感謝他們的專業，一年時間快速作出解釋，非常用心。可是我的感謝不是因為做出了
違憲解釋，而是感激他們的努力。」
回想30年走過的司法路，柯芳澤沉痛司法傷害人，是徹底地傷到人的骨頭裡，不說心淌血，而是心碎了，如同活的木乃伊，裡面全部是空空的。這次釋憲成功，司法院把解釋文送來時，附送了一本《流浪法庭30年》，還用迴紋針把司法人員困境的那幾頁夾起來，意思好像是在請當事人體諒法院的諸多壓力和問題，又似乎在向當事人道歉。
官官相護的柽現象
柯芳澤能夠理解法院的現實困境，只是一個簡單的案情為何延遲了30年，歷經100多位司法人員也作不出最後判決？所有的問題就要回歸到事發當時銀行人事鬥爭、公務員怕事心態，以及檢察官、法官有無認真去調查證據。柯芳澤不清楚過程中到底有多少人認真去比對證據，但光從判決書的内容，足夠令人咋舌，天下一大抄，早已被銀行證實非其任内的損失，重複被列入罪證之一，不免懷疑法官有無認真看訴狀？有無去調查過證據？
30年來柯芳澤沒有錢請律師，完全靠自己寫訴訟、替自己辯護。所以，他非常感謝判無罪的法官陳憲裕以及審判長黃瑞華，陳法官非常用心一字字地閱讀他手寫的訴訟，慢慢找出未圖謀犯罪的事實，這場官司沒有一位法官敢作出不一樣的判決，這兩位法官很有肩膀，敢駁回其他法官的見解和判決，這是需要有多硬的肩膀才行。
柯芳澤相信司法是公平公道的，司法制度是完整的，只是操作司法的人有問題。他不認為有所謂的壞法官，只有不敢承擔責任的法官。他的案子拖得時間太長了，更讓法官不敢去推翻前面的判決，擔心若改判是否被懷疑拿了好處，形成了一種官官相護的怪現象。只是，司法對的就是對的，不對就是不對，不要前面的法官判錯了，後面的法官不敢推翻，也跟著錯下去，這樣司法就會不公平。
柯芳澤支持刑事妥速審判法絶對要通過，但是羈押、審判前一定要看證據，沒有證據就不能判決，否則速審法會害死人，冤枉更多人。他相信以其案例，速審法10年内鐵定會判有罪，且沒有聲請冤獄的機會。因為檢察官和法院只相信銀行送過來的公文證據，卻不相信當事人所提出同樣來自銀行的公文，也就是說，司法只相信「公家送的東西」，先入為主認定不採用被告手邊持有的證據，在沒有經過調查或雙方比對，逕自羈押、起訴並判刑。
已屆古稀之年的柯芳澤現在只要看法官一開口問案，就曉得這位法官是在「推事」還是「辦事」，想辦得人就會問得很詳細，因為判無罪比判有罪還困難，何況要推翻原本有罪的判決，更要清清楚楚的。人家說他運氣很好，碰到了好法官，卻也是一等等了30年，他所出具的證據公文是到了更12審才被採信，這30年來送了好幾次都沒有用，只有陳憲裕法官花了一年的時間整理及調查後，還重新要求柯芳澤提供10項資料，隨答辯狀遞交出來，才終於還給他一個公道。
柯芳澤的冤獄賠償案被駁回，另一位同袍卻以同樣案件獲判冤獄賠償，柯芳澤不解法院的標準何在，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所謂的「司法獨立」，每個法官見解不同，判決就不同。柯芳澤感到台灣的司法真的不可思議，司法因為有人的因素，各辦各的，沒完沒了，逼得他最後只好去釋憲。
因人而異的司法
不少人都說，柯芳澤現在看起來非常開朗，那是
因為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無論是申請冤獄賠償或向銀行提出復職，目的都不是在錢，而是這一生的清白。這30年來社會人情冷暖自知，到現在鄰居還是會指指點點的，無奈碰到了這種事情，心情一定要平靜，自己一生所做的事情只有自己曉得，沒有做的事情問心無愧，等待司法審判公道。
柯芳澤深深感謝妻子和3位兒女，這些年來家裡的生活費全靠妻子打理，孩子們的學費是靠打工存下來的，女兒更是因為父親的案件也成為一名律師，自費攻讀哈佛法學院碩士。同樣身為司法人員，看見自己的父親被困在司法裡，救不了自己的父親，萬念俱灰地選擇離開台灣，離開之前，女兒告訴父親，法律是騙人的，她玩不起這些法律。
儘管30年來的人生路走得很辛苦，柯芳澤還是覺得自己走得很有意義，起碼他的案子對台灣司法改革有助益，算是對國家有了貢獻，看見台灣司法正在進步之中。所以，他還是鼓勵女兒終有一天能夠再回到台灣司法界，為台灣出一點力，無論有多麼地無奈，司法改革的種籽還是要先撥種下去，多早一點努力一分，將來有機會碰到有能力的管理階層，就有改革進步的機會。
人民的權益是用血和汗換來的，平民百姓要與司法大機器對抗，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推動司法改革。這次聲請釋憲，15位大法官有10位認定違憲，就代表司法單位有錯誤，既然司法錯了為何不賠呢？歐美國家的司法機關是與人民站在同一等地位，台灣的司法機關卻是管理階級，不用為民衆負責，所以司法錯了沒關係，老百姓錯了是活該。
柯芳澤不在乎有沒有公道，堅持的是一個清清白白，而聲請冤獄賠償是證明清白的一部分，他希望將來去見祖先時，是一身清清白白的。現在他的希望是聲請冤獄賠償重審、一銀復職官司都能夠成功，讓晚年不需仰賴子女奉養，並專心投入司法改革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