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不是嬰兒保溫箱

林峯正

基層法院法官連署要求廢除最高法院的保密分案制度，經馬總統公開認可支持後，司法院賴院長立即著手與最高法院溝通，卻傳出反對改變的聲音。
屆齡退休的最高法院楊仁壽院長乃藉由院長交接典禮公開發言反對，他批評總統受到年輕法官的慫恿，將手伸進了確保審判獨立的保密分案制度之中，侵犯了審判權，也正告司法院賴院長，司法行政之監督，不能影響審判權之行使，並向支持廢除保密分案制度的新任最高法院楊鼎章院長喊話稱，如果只是為了做官，卻迷失了自己，將來歷史自會有公斷。
《民事訴訟法》明文規定，最高法院之判決，應經言詞辯論為之。換言之，開庭審理是原則，只有在法院認為不必要時，才可以書面審理。在刑事訴訟的情況則規定，不開庭審理是原則，開庭審理是例外。
無論如何，法律告訴我們，不管是原則或例外，職司第三審審判權力的最高法院都得把衙門打開，聽聽訴訟當事人與律師的口頭陳述，再作定奪。既是如此，總不能讓法官躲在屏風後面不露面，何人承審案件不就一目了然，那有什麼保密分案，不讓外界知道承審法官姓名的空間。楊仁壽院長若主張最高法院要繼續維持保密分案，就先請回答最高法院不開庭的現狀，究與民、刑事訴訟法前揭最高法院相關的開庭言詞辯論規定，有無違背的問題。
在威權時代，權力和金錢干預司法並不罕見，幾乎是一般人的常識。為了捍衛司法獨立，保護最高法院法官，發明了世所罕見的保密分案制度，隔絕外界察知特定案件承審法官的機會。這制度就好像最高法院的防護罩，為法官們抵擋可能的權、錢及暴力威脅。
保密分案制應廢除
時至今日，權與錢干預司法不能說完全絕跡，但全民支持司法獨立已是社會共識，對法官施加暴力的情形已長期不復得見，若有人膽敢將黑手伸進司法，社會早已無法容忍。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實在沒有理由讓非常時期的非常作法延續下去，想必這也是馬總統及司法院賴院長支持基層法官在此時發動改革的主要原因。
對於新生兒、早產兒或體弱新生兒，為了維持適當溫度及施以緊急救援，乃有嬰兒保溫箱的發明，藉以提供嬰兒除了母體以外，保持體溫的最佳環境。不過，嬰兒保溫箱畢竟是一個暫時庇護的所在，嬰兒不可能永遠接受這樣人工的保護，否則，必然喪失成長的機會。反面言之，離不開保溫箱的嬰兒，自然沒有長大成人的可能。
我們的司法歷經極權黑暗時代走到今天，所幸，還有諸多諤諤之士堅持司法獨立，追求效率與品質的精進，如今有為數不少的法官主動脫出司法醬缸文化，要求最高法院應去除早已不合時宜的保密分案制度，勇敢踏出改革的第一步，終能得到多數法官與社會的大力支持。此時的最高法院法官早已不是初生的嬰兒，保密分案制度就是那只嬰兒保溫箱，是到了該互相說再見的時候了！（本文收錄自2012年2月17日蘋果日報A24蘋果論壇）
「楊仁壽批馬受慫恿 侵犯審判權」事件始末
◎編輯部
2011年12月26日，台北地院林孟皇法官、桃園地院錢建榮法官發起改革最高法院運動。截至2012年1月11日，共計有563位法官連署支持（更多內容，請見本刊〈封面故事〉）。第13屆總統大選結束後，幾位有意繼續推動運動的法官組成「法官籲請改革最高法院行動聯盟」，寫信向總統建言、請求拜會。
2月9日，該聯盟拜會馬總統，雙方暢談司改理念。其中一項共識，就是總統承諾廢除最高法院保密分案制度。當天下午，司法院長賴浩敏召集最高法院庭長代表，討論落實總統主張，但5位出席的資深庭長皆同聲反對變更現行制度。事件越演越烈，2月16日，甫卸任的最高法院院長楊仁壽在交接典禮致詞上，嚴詞抨擊「馬總統一時受從來未到過最高法院辦理審判事務的年輕法官慫恿…，以總統的高度，做這樣侵犯審判權的指示。」此話一出，各界嘩然。我們想問的是，「保密分案」到底是在「保障司法獨立」，還是「保障司法不受監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