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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三 我不甘心就讓一切停下來

葉怜惠

歌手陳曉東的歌「風一樣的男子」在音響裡響著:
你從不吵鬧但是這安靜的生活使我想逃,
想看遠一點,想走遠一點
我不甘心就讓一切停下來,
假装這就是所謂的永遠
也許我是將風溶解在血中的男子
也許我是天生習慣自私……
這條歌最近很流行,剛剛去看蘇建和他們時,我在計程車上就聽到這首歌,現在我在大兒子鈞泓收藏的CD裡找出這一首歌,然後將它反覆播放著。眞的是反覆播放著播放著播放著,播到自己紅了眼睛……
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樣子,不過是一首情歌,講述著一個自私男子的心,然而那幾句「你從不吵鬧,但是這安靜的生活,使我想逃。想看遠一點,想走遠一點,我不甘心就讓一切停下來,假裝這就是所謂的永遠」使我想到了蘇建和他們三人。他們被關了八年,不能吵鬧,不能逃,只能安靜的生活著,而我和一些關心他們的朋友因爲不甘心就讓一切停下來,所以我們在圍牆外努力的「吵鬧」著,可是似乎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吵鬧」都是惘然的,就好像丟了幾個小石頭到大海裡,激起了一些漣漪,但轉眼就不見蹤影了。情形是不是眞的就是這樣無助呢?我反覆的問著自己這樣的問題。天氣很熱很悶,我想起最近那寧令人難以忍—聞:台北科六的女學生被教授性騒擾,景美高中女生被軍史館內的信土商的女生被男同學殺害……我也想起這兩、三天被腸病毒整得不能快樂吃的小兒子浩浩,他今天雖還是硬撑著病體跟著我去看蘇建和他們,而且也似乎看守所裡玩得很快樂,然而抱著他因爲被腸病毒折磨而瘦了一圈的小小身軀,我實在是很難受,很不解,覺得自己已經爲改善下一代的生活品質努力了很多年,但卻仍然有這麼多的孩子被傷害著被折麼著,孩子們的生存環境也仍然這麼壞……爲什麼會這樣呢?我是不是還是做得太少?太不夠?
可是我眞的做得不夠嗎?我也不過是一個四十公斤重的瘦弱女子,努力了這麼多年,換得如此的結果,我眞的覺得好累好累喔!
寫到這裡,我忍不住停下來問自己:「葉怜惠,你怎麼了?你又陷入低潮走不出來了!蘇建和他們三人不是還不錯嗎?今天下午去看他們時,他們不是都臉色紅潤,有說有笑嗎?而且也一直有很多人還在爲他們努力啊,像台權會請了一些著名作家採訪他們、撰寫他們的冤屈;民間司改會也在爲台灣的司法改革而拼命努力著;蘇律師也從不放棄希望,繼續在法律上尋求各種途徑去幫助他們嗎?大家都在努力著,你爲什麼卻如此低潮、如此擔心呢?」
「不錯,今天他們是都很高興的說笑著,也有很多人持續爲他們努力著,可是我擔心的就是;這些努力會不會又是一些短暫出現的漣漪?他們的笑容會不會又在不久之後消失?他們這一陣子重新燃起的希望,會不會又在不久之後破滅呢?你知道,他們能承擔起多少次這樣的打擊呢?」
我如此自問自答著,問得答得自己都快瘋了。打了幾個電話想找人談談,卻找不到人,心情繼續悶著,不能動彈不能笑 然後我想起了「心靈點滴」那部電影中的關鍵性的一幕;當男主角突然失去他的愛人而頹然的想放棄他一生的志業時,他來到了他最愛的山谷,看著花草蝴蝶看著寬闊的天地,終於,他握起了拳頭,高喊著:「我絕不向你屈服!」
他話中的「你」指的可能是命運,也可能是他當時所對抗的傳統醫療照顧方式,但不管指的是什麼,他沒有選擇放棄,他沒有屈服,他展開笑容去說服傳統的醫療勢力,用人道的方式幫助脆弱的病人,建立了一所所健康診所,完成了他一生的志業。
是啊!怎麼能屈服呢?我對自己說:在努力了這麼多年後,你難道會「甘心讓一切停下來」嗎?連歌手陳曉東都不願意呢?……慢慢的,覺得自己會笑了。我當然不甘心讓一切停下來,因爲我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事,是該做的事,所以,我當然也絕不屈服!我只是有點累了,休息一下就會好了!別忘了,蘇建和他們也一直不屈服的在看守所內努力的活著喔!即使他們再遭遇打撃,他們也會再重新站起來的。別擔心他們,先把自己弄得好好的,然後繼續的努力就對了!
《轉载自 台灣日報8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