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耗盡對於法官決策的影響

金孟華

許多心理學研究顯示，「專注力」是有限的資源。當我們強迫自己做某件事情時（例如工作），就會開始消耗自己的專注力能量，隨著處理的事情越來越多，儲備的能量就越來越少。能量越少，處理事情的能力就越低落。心理學上的專有名詞稱這種現象為「心理耗盡」（mental depletion）。（註一）換言之，因為專注力是有限的，我們每天所能夠處理的事務也是有限的。
那麼法官的決策過程是否會受到「心理耗盡」的影響呢？2位以色列心理學家以及1位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教授決定針對這個問題進行研究。（註二）該研究的對象是8位不知情的以色列假釋法官以及他們所處理的1,112件案件。假釋法官的職權，顧名思義，主要在於審查受刑人的假釋申請，此外，他們也負責審查假釋條件的變更申請（例如請求拆除追蹤裝置），或是受刑人變更服刑條件的申請（例如請求更換監禁場所）。針對所有的申請案，法官可以給予「准」或是「駁」的決定。整體而言，只有約35%的案件會被給予核准的決定，其他約65%的申請案都會被駁回。
以色列的假釋法官1天有2次休息時間，1次是早上的點心時間，1次是中午或是下午的午餐時間，確切的時間由法官自行決定。在這1千多件的案件中，法官早上的平均休息時間是38.48分鐘；中午或下午的平均休息時間是57.37分鐘。法官在早上決定休息之前，平均處理的案件數是7.8件；在中午或是下午決定休息之前，可再處理11.4件申請案。
研究發現，法官給予的核准決定主要集中在3個時點：剛上班時、早上剛用完點心後以及中午或下午剛用完午餐之後。在這3個時點，法官給予核准的比例都會達到約65%，隨後便會慢慢下降至0，在休息過後，核准比例又會急遽上升至65%。
這項研究顯示，以色列假釋法官的決策確實會受到「非法律因素」的影響。作者指出，他們沒有辦法完全確定到底是什麼因素導致這種現象。影響法官決策的可能是「休息」、有可能是「食物」，也有可能是因為法官在休息過後單純「心情」變好。不過，無論如何，法官受到與法律無關之因素影響是可以確定的。一個可能的解釋方法就是從心理耗盡的角度來觀察這個現象。當法官的專注力消耗殆盡時，法官會傾向迴避複雜的決策，回到比較安全的「預設」模式，而將申請案駁回。
專注力有限 事務卻無窮
這項研究解答了一個疑問，但卻也製造出更多的問題。相關的其他研究顯示，我們的專注力不只是用於工作與決策，同時也必須分攤給情緒以及身體的運作。換言之，身、心、靈用的是相同的專注力能量，當一個人將專注力消耗於運動時，就比較沒有餘裕處理情緒上的問題或是進行思考。同樣的，當一個人的能量使用在情緒上時，能夠使用在運動或是思考的能量就會減少。套用在法官的決策過程上，這似乎代表了當法官為了完成工作而案牘勞形時，長期身體上的疲勞會導致思考能力的衰退；當法官因為個人因素而必須花費精神管理情緒時，思考能力也勢必會受到排擠。
此外，使用專注力的效率會隨著熟練度而提升，換言之，當我們越熟悉進行某個工作時，所使用的專注力資源就越少。研究中8位以色列法官的平均年資是22.5年，讓人不禁擔心的是，如果就連受到專業訓練的資深法官都會有心理耗盡的問題，這是否也代表其他法律從業人員也同樣會受到影響？
我國向來不重視法律人的工作量管理以及生活品質，很多時候司法或是職場文化甚至鼓勵法律人超時工作，殊不知犧牲的不只是敬業的法律工作者的身心健康，更有可能影響到個案中實質正義的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