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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權之旅 —台灣自由緬甸網路的「發現緬甸」紀行

林世煜

2009年7月31日,曼谷,「台灣自由緬甸網 路TFBN」在泰國拜訪緬甸人權組織的8天行程已 經結束。上午10點半團員就要搭車去機場。但那 一天,是緬甸軍政府預定判決翁山蘇姬的日子, 而我們就住在緬甸大使館對面的巷子。民間司改 會的楊宗澧決定9點集合,全體團員過去大使館 聲援一一我們想像,使館門口應該會有示威抗議 的群衆。

從對街看,沒有動靜。我們過天橋向大使館 走去,遠遠看到門外站著幾名便衣。走近了,發 現鐵門拉下,便衣擺出不歡迎拍照的架式。林偉 勝和蔡雅如特地穿上聲援自由緬甸的T-shirt,倒 也沒有人為難。

我們走過使館,彎進巷子,向一名擺攤的老 婦人買饅頭和包子吃,再回頭走向使館。巷子口 蹲著一名白人女子,顯然為此事而來,她不確定 判決庭是否再度延期,但決定繼續守一陣子。
沒有媒體,沒有國際人權人士,沒有緬甸 人。至少,沒有看到清楚標識自己反對軍政府惡 行的緬甸人。判決大概已經宣布延期了。我們走 回旅館,對於沒有機會在遠離「集遊法」管轄的 曼谷,參與聲援翁山蘇姬的街頭示威,感到幾分 悵然。

我想著那名遠道飛來持續守望的白人女子, 我們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同樣一條人權關懷的線 索,將我們牽引到泰緬邊境的美索,再到清邁、 曼谷。我們得以貼近的感覺到緬甸,觸摸到獨裁 者驚人的「根本惡一 radical evil」在人民身上烙 下的傷痕。並從而明白,我們微小而渺遠的聲 援,雖不足道,卻像我們在當地親炙的緬甸人社 區和各國人權組織,是集體受難與協力抵抗的典 型。人類終能抵擋根本惡。

發現真正的緬甸

TFBN此行拜訪8個組識:

位於美索的「政治犯援助協會Assistance Association for Political Prisoners (AAPP)」的展

示令人驚駭,卻是我熟悉的敘事模型。接待我們 的Bo Kyi先生,是緬甸88學運領袖,兩度入獄坐 牢8年,遍歷刑求拷打和威脅利誘都不為所動。 展示室裡陳列被槍決和在押的政治犯的照片,在 勞改場釘腳鎳勞動的照片,出獄政治犯模擬獄 中作息和各種刑打手段的照片。以及硬心監獄 (Insein Prison)全區模型、全棟囚舍和單間牢房 的模型。翁山蘇姬目前被關在那裡。

類似的景像,這幾年來在採訪我國白色恐怖受難者的時候,聽過前輩們歷歷如繪描述,也看 過他們回憶的畫作。我在AAPP展示室裡,拾起牆 角一付仿製的腳鎳,向那位導覽的前政治犯說, 有位台灣的政治犯前輩,教我們如何在釘著腳鎳 的狀況下穿脫褲子。當時,那位前輩只拿一條細 繩,頭尾打兩個圏,很寫意的示範一下。在台 灣,白色恐怖像久遠而少人聽聞的臆說,但在緬 甸卻是現在進行式。緬甸仍有兩千多位政治犯, 翁山蘇姬依舊命運未卜。展示室裡觸目驚心的圖 像和模型,呈現的是當下的「同時性」。就在我 置身展示室的時刻,在我此際書寫的時刻,在讀 者閱讀的時刻。

藏在曼谷市區一間汽車修理廠的The Peace Way Foundation : Burma issues,是一個跨國組織, 但接待我們的男子,記憶中也曾是政治犯。他們 是影像紀錄工作團隊。那張「Shoot on Sight: The ongoing SPDC offensive against civilians in Eastern Burma」,令人不能不盯著Shoot on Sight三個 字。那不只是戰地記者的報導,而是手持錄影機 當作武器的對抗。他們也記錄邊境難民營的故 事,透過影像報導強大的敘事力量,傳遞出有人 正在受難的訊息。TFBN希望能為他們的影像記錄 配上中文翻譯,讓華語世界能和其他人同步形成

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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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清邁拜訪了「Human Rights Education Institute of Burma / HREIB_甸人權教育學院」, 和「Burmese Women ’ s Union / BWU__女性聯

盟」。兩個單位都派遣人員往來緬甸内部,推動 草根組訓工作。對緬甸軍政府而言,這不是什麼 斯文的人權宣導,是如假包換的企圖顚覆。那些 青年帶幾分激動的談起即將舉行的2010年國會大
選,個個躍躍欲試。我盯著那些年輕的面孔,特 別是看來柔順婉約的女性,心頭湧起一股難以扼 抑的同感之情。我們年輕的時代,才剛經歷過他 們正陷身其中的處境。幾乎是難以自持,我忍不 住三番兩次的說,即使選舉毫無誠意,請你們不 要放棄,一定要全力投入。那是一個對更廣大群 衆施以「賦權一empower教育」的絶佳機會。但 是請你們一定要小心,曝光之後,凶險難測。

同樣熱切的臉孔,隨後在曼谷的ALTSEAN Burma - Alternative ASEAN Network on Burma又看

到許多。這個組織成立於朱拉隆功大學,隨後附 屬於東協,如今多半靠自己募款。相對於東協的 官式外交,這個組織的確顯得另類。1997年緬甸 加入之後,各國深知軍政府的惡行是東協之恥, 不能不容許這個另類組織擔起半明半暗的,推動 緬甸民主化的任務。
我們在ALTSEAN Burma遇見幾名來自_甸

各少數族裔的青年女子。在她們身上,經過「empowerment」形塑出來的特貝,格外令人刮 目相看。她們一個個輪流起立,很自信大方的介 紹自己的族裔和各自的組織,流露出堅定雍容的 主體意識。緬甸民主轉型的可能性在她們身上彰 顯出來。令人感受到境外的國際協力,確實能提 供有意義的援助。

這些來自全球各角落的關懷,也已形成有機 網路。我們在美索拜訪的Burma Partnership就是

一個鞏固各組織夥伴關係的協作平台。對於來自 長期孤立之島的我們,對這樣親密的國際協作感 觸最深。然而我們去到那裡,為人類社區的苦難 盡一分力,豈不也是一種自我賦權。既向國際社 區表示我們與大家同在;也向自己的同胞說,我 們其實有力,也有心,以積極關懷衆人的具體行 動回饋地球村。

這樣的行動,駐在美索長期為緬甸難民和移 工服務的「台北海外和平服務團-Taipei Overseas Peace Service/ TOPS」,堪為典範。已任職7年的

賴樹盛,和4年的黃婷珏,帶我們涉過泥濘,進 入當地的移工子弟學校,穿過朗朗書聲,走進學 前兒童的茅屋教室。那些幼小孩子的書籍文具, 老師的薪資、教材,和每天的午餐,都是TOPS從 台北和各國資助者張羅來的。

移工多半非法入境,收入微薄,生活條件低落到 令人不忍觸目的地步。然而在學校,和學校裡的 孩童身上,我看到移工對下一代的未來,近乎奮 不顧身的付出。那些打理得清爽乾淨,眼睛明亮 清澈的小孩,是受難的幾個世代希望之所寄。而 TOPS和各國賛助者伸出的援手,忠實守護著他們 的希望。看著孩子,看著賴樹盛和黃婷珏在一旁
微笑的神情,令人感到渾身的暖意綿綿湧出。

短短8天,於我何嘗不是一次心神激盪的賦 權之旅。它給我力量,使我明白即使面對的是冷 酷的軍頭和背後更龐大的列強分贓體系,但是你 我都有力量,協助哪怕只是一條小生命免於輾轉 溝渠。我一生都會記得教室裡,那些小孩子亮晶 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