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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明亮街道下的陰暗人權

楊宗澧

對台灣倡議廢死運動來說,2010絕對是關鍵的一年。當4月30日槍響後,台灣的廢死運動看似乎停滯了,但是參與廢死運動的所有伙伴,跟社會對話的企圖與行動卻從來不曾忘記也不曾停止,腳步必須繼續前進。
作為廢死運動的行動者,筆者持續關注死刑議題在亞洲的發展,尤其今年在新加坡被判處死刑的馬來西亞人楊偉光案件,引起馬來西亞與新加坡兩地民間社會的救援,甚至馬來西亞的華文媒體將楊偉光一案引伸為「馬來西亞的湯英伸」,在台灣,透過國際特赦組織全球性的聲援行動下,我也開始關注到楊偉光的案件以及新加坡的死刑問題。
今年8月份有機會去了一趟馬來西亞與新加坡,和當地的非政府組織進行短暫的交流,希望透過不同的廢死運動經驗分享,初步瞭解更多在地社會對死刑議題的一些看法。在出發前,7月18日,一名英國作家AlanShadrake在新加坡出版一本批判新加坡當局死刑與司法制度的新書,觸犯了新加坡的刑事誹謗罪而遭到拘捕,經歷短暫拘禁數天後獲得保釋,並面臨新加坡的司法審判。這起事件讓我對於新加坡當局在死刑議題與言論自由上的態度,更加充滿問號,很期待能在這趟旅途當中尋找一些答案。
提到新加坡的死刑議題,就必須提起另一個重要的人物,M.Ravi,他是新加坡少數的人權律師,當然也是新加坡政府目前相當頭痛的人物之一。Ravi經常挑戰新加坡的司法體系,從他執業以來,擔任過新加坡的反對黨或者其他異議人士、人權工作者在法庭第一線的辯護律師。對保守的新加坡律師界來說Ravi是異數,也難怪AlanShadrake會在他的書序中寫下,希望有天新加坡最高法院前的那條街應該以M.Ravi為命名,表彰他對於新加坡司法人權的貢獻。
我跟Ravi初次認識是在2007年馬尼拉的亞洲民主化世界論壇(WFDA)會議上,由於Ravi正好就是AlanShadrake的律師,於是這次新加坡行,特別和他們兩人見面,就新加坡的死刑制度、新加坡政府對言論、集會結社等基本人權的箝制交換意見。
回到AlanShadrake的事件,大部分的台灣人或許並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案件,但新加坡法院其實已經在11月15日對這位英國作家的案件做出首次的判決結果,他因在新書《快活的劊子手:審判新加坡司法》(OnceaJollyhangman,SingaporeJusticeinthedock)中談論新加坡死刑與司法制度,被當局認為藐視新加坡法庭,被判以藐視當地法庭罪名成立,判處六週監禁並罰款兩萬元新幣,此外,還有刑事誹謗罪名要再面對另一次的調查與審判。
AlanShadrake這起個案,發生之初即引起國際媒體與非政府組織的關注,國際特赦組織在判決前就曾發表公開的救援聲明〈新加坡必須釋放為死刑撰書的英國作家〉,指出由檢查出版物和廣播節目的政府機構媒體發展管理局(MDA)提出投訴後,再由警方進行拘捕的行動是不合理的。然而根據MDA的網站首頁,它說要「致力發展新加坡成為一個有活力的國際媒體城市」,但國際特赦組織亞太區副主任DonnaGuest也對新加坡媒體發展管理局的矛盾說法提出質疑:「如果新加坡想成為一個國際媒體城市,它便必須遵守國際人權標準,尊重言論自由,並且必須摒棄刑事誹謗法及死刑制度。」同時我們若依據國際人權的標準來看,對於政府政策的和平、理性批判,是不應該涉及刑事訴訟與刑罰的。
當時與AlanShadrake的言談中,發現他對於自己的案件具有相當的信心,這信心並非信任新加坡的司法,而是對於人類言論自由基本權利的信心,他不認為自己是「罪犯」,如果對於新加坡司法體制的批判,都會成為罪名,他當場即向我表明了「寧願被關進監牢裡」。談話中,他也跟我問到了台灣的司法狀況,由於年底前蘇建和案將宣判,我大致跟他介紹了這件纏訟將近20年的台灣司法案件,他非常有興趣,也希望有機會能來台灣,甚至能寫台灣的死刑問題文章。
在這趟新加坡行中,透過與AlanShadrake的談話及他的「禁書」,讓人一窺新加坡的司法狀態其實並非如外界對於新加坡的普遍想像,許多的研究調查雖然都曾指出新加坡政府行政上具有高度的廉潔、效率以及透明度,然而我們要問的是,新加坡的司法呢?不為人知的新加坡司法卻是呈現出另一種景況,在AlanShadrake書中,即指出了新加坡警方也仍存有貪腐的狀況,警方辦案採用「釣魚」方式陷人於罪屢見不鮮,而司法也可能因階級、國籍而有不同的判斷。這些都與一般人對於新加坡的印象有所不同,也難怪AlanShadrake的言論會惹惱了保守的新加坡當局。
原本,這趟旅程是針對在新加坡被求處死刑的楊偉光而來,沒想到在因緣際會下,竟意外地與英國作家AlanShadrake相識,從他身上瞭解新加坡潛存的司法制度議題,當然也透過Ravi的介紹,意識到在一個言論自由被打壓的保守環境中,法律人連最基本的在體制內尋求「伸張正義」的機會,都是如此充滿挑戰與困難。趁此年終之際,當我們回過頭檢視整個亞洲的人權狀態,不僅在台灣,包含中國以及整個東南亞地區,所謂「亞洲價值」或者「亞洲崛起」反倒像是一種嘲諷,而「威權」或許才是這一年亞洲國家作為與世界對話的一種話語形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