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的權利

史英

最近，我們針對北高兩市的國中小，做了一次關於校園體罰的普查；普查的結果，並不令人意外，就是90%的學校，還是不能免除打小孩的手段，而且看起來，以提高成績為目的者仍很普遍，而並非某些意見所以為的「不打不能維持秩序」。
當然，以上的百分比並不是指90%的老師都動棍子，事實上這幾年以來，隨著社會進步的潮流，許多教師在教學上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但我們仍然重視「以學校為單位」的抽樣，因為，學校是一個整體，在一個校園中即使只有一位老師逾越管教的分寸，也足以使整個教學團隊蒙羞。
校園體罰，和發生在家庭者不同，是一個公開的行為；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它代表了校園的文化、價值觀、和文明的標準，也是對學生的一種無言的宣示：宣示在這個教育的場所，和社會其它地方（監獄、軍隊、工廠、機關行號）不同，人是可以打人的。
立法院也有打人事件，但被認為是違反法律或文明共識，是不能接受的；然而發生在校園的打人事件，無論在頻率或程度上，都超過甚多，遺憾的是，台彎民主化進步到到現在，關心這個問題的，仍然是少數團體或個人。
這之間的差別，當然就在許多人認為「打小孩是為他好」，或者「小孩尚未成年，不能擁有完全的人權」，或者「只要受托於父母即屬合理」；這讓我們想起從前，從前有很長的一個時期，人們認為「男人打自己的妻子」是理所當然的，其理由完全和以上涉及小孩者相同。這樣看來，我們的社會已經進步到承認「女人是人」；至於要不要對小孩也做此承諾，則有許多人還在猶疑之間。
這也就罷了，畢竟思想的進步不能在一天之內達成。但這次普查的一個後遺症，卻令人心痛不能自己，就是，某些學校對於被訪問的學生，給予極不人道的特殊待遇，或再三追問「你說了什麼？」（這還算好的）；或不問是非、直指其「損毀校譽」；或展開「集體暴力」，令其他學生視其為寇仇…。
凡此種種，都是剝奪學生「說實話的權利」。我們之所以深信學生所言屬實，是因為調查的過程極為謹慎，不但經過多方查証，也都與校方做過直接溝通；偶有一個學生的陳述稍有誤差，則由訪查員承擔責任，並在報告上立做更正。然而，某些學校顯然霸權心態甚重，對於自己的學生說了實話這件事，梗梗於懷，總是不能放過。
因而有些家長很不高興，認為我們對其子女造成傷害；然而，究竟傷害其子女的是誰？是誰壓制其子女之自由表述？是誰一心遮掩事實卻不准其子女說一點實話？我們所做的，只不過是一個問卷；問卷的結果不過是提供社會和學校參考，並非藉由學生之指控而進行對教師或學校之制裁！
這樣看來，小孩確實是「他們手上的人質」；只要人質還在別人手上，社會大眾總不能往彰顯人權的方向做出抉擇！教育要改革，並不僅僅是為了讓孩子有個快樂童年，還涉及我們到底要在人間建立怎樣的國度！（作者為人本教育基金會執行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