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字第556號解釋

張澤平

先讓先讓我們做個測驗吧！
問題：
建龍在民國八十二年時，加入犯罪組織天地會。兩年後，建龍受到上帝的感召，成為虔誠的基督徒，決心與天地會脫離關係，不再參加組織活動。在民國八十六年，也就是組織犯罪防制條例施行後一年，建龍接到警局的通知，要求說明參加天地會的經過。警方手上掌握天地會成員的名單，建龍的名字即在其中，警方認為建龍無法證明自己已脫離天地會，就依組織犯罪防制條例第三條處罰參與犯罪組織的罪名，將建龍移送到檢察署。請問在法院審理的過程中，下列哪一個選項是正確的？
（一）如果建龍無法證明自己確實已經脫離天地會，法院應該認定他仍是天地會的成員，構成犯罪。
（二）如果檢察官無法證明建龍仍是天地會的成員，法院應該認定建龍並非天地會的成員，不構成犯罪。
（三）以上皆是。

現代法治國家在處罰人民的犯罪行為前，必須透過公平合理的刑事訴訟程序，依合理的證據認定有犯罪行為，才能作成被告有罪的判決。但證據由誰提出？證據必須證明出如何的事實？都是證據法則上的大學問。
建龍在組織犯罪防制條例立法前，即已脫離天地會，原本應不受刑事制裁。如今國家的執法機關認為建龍仍涉嫌參加天地會，理應由執法機關證明，建龍仍為天地會的成員。雖然警方掌握有天地會成員的名單，但名單有新有舊，本身僅是文字記錄，是否即當然證明建龍當時仍參與天地會，實有疑問。如果執法機關未能提出建龍參與天地會的其他證據，例如持續與天地會保持聯絡或參與天地會活動等，而像第一選項，只要求建龍必須提出脫離組織的證明，否則即判定其有罪，顯然是將證明的責任加在建龍身上，可能無端地入人於罪，實有商榷的餘地
第二選項才是正確的。證明建龍犯罪的責任應該落在身為原告的檢察官身上，如果檢察官無法證明建龍仍是天地會的成員，法院應該認定建龍並非天地會的成員，不構成犯罪。不能因為組織犯罪防制條例施行前，建龍曾參加犯罪組織，即將證明責任歸屬在建龍身上。其他的犯罪類型，諸如殺人罪、竊盜罪，也都須由檢察官證明被告犯罪的事實，如果檢察官提不出證據，法官即應認定被告無罪。
刑事被告依法被證明有罪之前，應該被推定為無罪。執法者如果要證明犯罪成立，必須提出的證據能對犯罪事實證明到不存在有「合理懷疑」的程度，而達到充分確信的程度。題目提及警方掌握的天地會名單，仍令人懷疑其是否能確實證明建龍仍參與天地會，無法證明到充分確信的程度，並不是好的證據。某些證據要證明出某一犯罪事實時，如果依一般人的觀念判斷，還有值得推敲懷疑的地方，即不能證明犯罪成立，這就是所謂的「無罪推定原則」。本件問題及選項，即是大法官釋字第五五六號的精簡版。
大法官釋字第五五六號解釋，即依照「無罪推定原則」，闡釋組織犯罪防制條例第三條第一項，所應依循的舉證責任分配原則。在釋字第五五六號解釋之前，民國四十五年作成的釋字第六十八號解釋前段曾認為：「凡曾參加叛亂組織者，在未經自首或有其他事實證明其確已脫離組織以前，自應認為係繼續參加」。此原則即與選項一的處理方式相同，對建龍頗不公平。釋字第五五六解釋即推翻此一見解，確立「無罪推定原則」在本案件類型的舉證原則。此外，在組織犯罪條例第十八條第一項曾規定，「本條例施行前已成立之犯罪組織，其成員於本條例施行後二個月內，未發覺犯罪前，脫離該組織，並向警察機關登記者，免除其刑。」原意是使曾加入犯罪組織之人，可藉由向警察機關登記的程序，得到一個改過向上，免除刑罰追訴的機會。但並不是說，在組織犯防制條例施行前，已參與犯罪組織者，未經此登記程序，即當然構成犯罪。依釋字第五五六號解釋，法院在審理這些先前曾參與犯罪組織之人，仍應依照前面提及的「無罪推定原則」，來審理被告是否構成犯罪。

釋字第五五六號解釋文
犯罪組織存在，法律所保護之法益，即有受侵害之危險，自有排除及預防之必要。組織犯罪防制條例乃以防制組織型態之犯罪活動為手段，達成維護社會秩序及保障個人法益之目的。該條例第三條第一項及第三項所稱之參與犯罪組織，指加入犯罪組織成為組織之成員，而不問參加組織活動與否，犯罪即屬成立，至其行為是否仍在繼續中，則以其有無持續參加組織活動或保持聯絡為斷，此項犯罪行為依法應由代表國家追訴犯罪之檢察官負舉證責任。若組織成員在參與行為未發覺前自首，或長期未與組織保持聯絡亦未參加活動等事實，足以證明其確已脫離犯罪組織者，即不能認其尚在繼續參與。本院釋字第六十八號解釋前段：「凡曾參加叛亂組織者，在未經自首或有其他事實證明其確已脫離組織以前，自應認為係繼續參加」，係針對懲治叛亂條例所為之釋示，茲該條例已經廢止，上開解釋併同與該號解釋相同之本院其他解釋（院字第六六七號、釋字第一二九號解釋），關於參加犯罪組織是否繼續及對舉證責任分擔之釋示，與本件解釋意旨不符部分，應予變更。又組織犯罪防制條例第十八條第一項所為過渡期間之規定，其適用並未排除本解釋前開意旨，與憲法保障人身自由之規定並無牴觸。

註：組織犯罪條例第三條第一項規定：「發起、主持、操縱或指揮犯罪組織者，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得併科新台幣一億元以下罰金；參與者，處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得併科新台幣一千萬元以下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