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要練習
丁宇徵
展場的角落裏擺放了一張放大了的相片,相片裡的景象僅僅是一扇半掩的門扉,門的喇叭鎖上還插著一支鑰匙;這張看似平凡的相片,底下卻有著一句令人費解的說明──「這是我的房間,門上的鑰匙,是不被允許摘下的」。這裡,是「台灣國際勞工協會」所舉辦的《移工攝影巡迴展》會場,場中的相片,都是外籍移工利用閒暇之餘,自行拍攝的紀錄影像,而這張照片的主人,則是一名離鄉背井、遠渡重洋的看護女工。
移工/移民 在台灣
在台灣,目前已有超過五十萬名的外籍移工,而這些移工所受到的待遇,普遍都不是很好,有些甚至還得要承受異樣的眼光,並背負「違法」的風險;來自菲律賓的柯莉絲就有著一段痛徹心扉的回憶。柯莉絲在台工作期間遇到了現在的丈夫,但因為法規的限制,使得她無法長期居留在台灣;面對親情與經濟的雙重煎熬,最終她不得不成為政府眼中的「黑戶(非法居留)」,四處躲藏。雖然她現在已獲得了居留證明,但回想起過去的種種處境,眼淚仍不禁潸潸落下。
同樣來自他鄉的新移民,遭遇到的則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待遇。來自越南、目前擔任「南洋台灣姐妹會」理事的洪滿枝女士,回想起十多年前她剛到台灣時,曾被旁人以一句「妳老公花多少錢買妳?」的話語諷刺過,當下很生氣的她,則是回問了一句「那你花多少錢買你老婆?」。台灣對於來自東南亞的新移民總是帶著幾分歧視的眼光,並認為他們到台灣來一定不是出自於自由戀愛的結果,甚至認為她們在取得身分後就會背棄夫家,而極盡一切可能地加以「保護」著,不讓他們與外界接觸。也因此,這些初到台灣的新移民們,在言語不通、缺乏交流管道的情況下,大多只能枯坐在家中「相夫教子」,哪也去不得。
1949年後的「新移民」
同樣身為移民,1949年的戰後移民所遭遇到的問題,則又大大不同於九○年代後才來到台灣的東南亞移民;由於戰爭的因素,這些來自中國各地的移民,總是被賦予著陽剛的性質,並與國難、家難相結合。在大環境的壓迫下,這群離鄉背井的男人,不得不隱藏他們內心的惆悵,成為一群有苦說不出、卻又無法完全融入台灣社會的「外省人」。紀錄片《被俘虜的人生》,便是描述導演年邁的父親思憶過往的故事,從被共產黨俘虜、被國軍俘虜,到被女兒的鏡頭「俘虜」,一生顛沛流離的境遇,直到晚年才在女兒的追問下,娓娓道來。
受到戰爭所影響而改變既有人生的,除了來自中國各省的移民外,也包含了原本就居住在台灣的人民;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國共內戰的烽火迫使得許多台灣人紛紛被帶往中國作戰,而國民黨軍戰敗後,被留滯在中國的台灣人卻又因為兩岸的對抗,成了有家歸不得的孤兒。另一方面,受到戰敗的影響,撤退來台的國民黨部隊在台灣地區開啟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戒嚴,並在高壓統治下造就了許許多多的冤、錯、假案;而這些難以令人平復的傷痛,在民主化後的轉型正義落實不足,以及省籍間的認知差異下,間接在本省及外省族群間埋下不信任的種子,隨時有著引爆的可能。
最先的住民
認知的差異,不僅僅存在於本省及外省族群之間;漢人與原住民族因為文化的不同,彼此間的隔閡更是巨大,而佔台灣總人口數僅僅只有2%的原住民族,在許多權益上的保障上,更是遠遠不如其他族群。
囿於經濟發展的迷思,每當政府在推動各項公共政策的同時,極少思索建設本身對環境周遭所造成的破壞,及其對當地居民所造成的影響。居住在新竹鎮西堡的阿棟牧師,參與反高台水庫的興建已有數十年,每當他提到政府將水庫的預定地視為「沒有人居住、不具任何價值」的山谷時,總是義憤填膺;他說,這塊土地是泰雅族人的祖先長久以來活動的領域,保存著許多先人遺留下來的資產,怎麼會是「沒有價值」?現在的他,每日與族人拜訪各地耆老,便是希望透過口述歷史的彙整,保留下泰雅文化與土地最深的連結,進而記錄著祖先們所曾奔馳的大地,與其留下的寶貴資產。
同樣挺身而出、奮戰不懈的,還有台東卡地布的族人們;由於縣府亟欲在祖先們所長眠的土地上進行開發,為捍衛祖靈的棲息地,族人們不得不與資源龐大的政府進行對抗,捨身捍衛傳統文化的價值。類似這般因為價值差異而導致的抗爭行動,在現今的台灣社會早已是屢見不顯,然而即便抗爭不斷,整體社會對於原住民族所追尋的價值與目標,卻總是帶著幾分的誤解,而不曾認真地正視不同族群所擁有的不同文化,以其應被保存的價值。
從移工/移民到原住民族,這種種發生在台灣社會的現象,都是公益信託族群和諧基金過去幾年間所補助過的團體,親身接觸過的故事;而有些問題,至今仍在發生……
一次偶然的衝突,促成推動族群和諧的契機
公益信託族群和諧基金成立於2005年末,初期的目標原是為了撫平省籍間的衝突、增進台灣社會的和諧而存在;但在開始接受各團體的補助申請後,才發現真正缺乏資源、亟需眾人加以關注的,並不僅僅只有省籍的問題,更包含了如移工、移民與原住民族等等過去潛藏在社會底層、不受主流媒體青睞,甚是受到誤解、歧視的族群。在成立迄今八年多的時間裡,基金除自主規劃了10項計畫案外,更補助了31個團體、推動多達52項的計畫,議題涵蓋了省籍、移工/移民、原住民族與轉型正義,雖然談不上成果斐然,但對於促進台灣族群的和諧,多多少少也盡了一份心力。
回想起2004年總統大選後所產生的紛爭,金士頓創辦人孫大衛先生與杜紀川先生,由於不忍台灣內部因政治紛擾所造成的省籍對立,慨然捐助一億元新台幣作為司法訴訟支出之用,期能化解不同族群對彼此間的不信任,同時並允諾將剩餘款項用以推動法治的教育與族群的和諧,因而有了「公益信託族群和諧基金」的誕生。
經歷了十年的時光,原先用以推動族群和諧的四千多萬元信託基金,如今也已撥付殆盡,而為傳遞當年孫先生與杜先生對台灣族群和諧的期盼,基金諮詢委員會委由陳育青導演訪談了12個過去曾接受過補助的公民團體,紀錄下這些年來曾經為台灣族群和諧努力過的一切。完成後的影像紀錄與訪談成果,將命名為《在一起.要練習》,並委由新學林出版社於2014年6月出版,期能藉由影像與文字的傳播,讓更多人可以知道台灣並不是只有一種聲音;就如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鳥獸一般,許許多多不同的族群,在相互理解之後,也一定能共榮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