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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31178」不再只是電話號碼~專訪民間司改會陳雨凡副執行長

詹犂硯

打開手機的備忘錄, 裡面有一行「02-25231178」,在反服貿運動期間,參與的人可能都曾經聽過現場的大聲公說:「如果你被警察帶走,請記住以下的電話,尋求義務律師到現場協助……」。在議場內的朋友也一定有看到,24小時都有義務律師在議場中輪流排班。沒錯!以上這些,背後都有民間司改會的參與。
以筆者自己參與這次運動的經驗,當下聽到大聲公時的感觸,不只是意識到自己今天來到這裡可能會被逮捕,還多了一種安定感,覺得「若真的被抓也有專業的人罩」,很矛盾的心情。同時,也讓我那對法律知識不充足,以及對律師不了解的腦海中,留下許多疑問與好奇。
318運動後,出自對社會些許的憤慨,以及好奇為什麼我站出來反服貿、反黑箱,卻跟「司法改革」有某種程度的連結,於是我來到了司改會辦公室。得知司改會除了設立義務律師團的24小時專線,還結合了律師與324被打傷的當事人,要對國家暴力提出控訴。也開始慢慢的了解司改會一直以來在做些什麼,努力的方向是什麼。這篇短文,是與司改會負責318義務律團組織工作的陳雨凡副執行長訪談後所寫。
希望因這場運動被逮捕的民眾有律師陪偵
因為現場一直有強制驅離的消息傳出,就大部分參與這次運動的人來說,若是被逮捕、被帶到警局,想要在短時間找到律師到場,是相當困難的。若發生大規模的強制驅離,則可能會有許多抗爭者被逮捕,將會需要大量律師協助陪偵。318後司改會建立了一個緊急陪偵的聯繫平台,司改會的祕書處開始了24小時的待命,議場內也有義務律師輪流排班,以因應隨時可能發生的衝突。
司改會持續徵求更多的律師參與,很快的就有了400多位熱心律師的加入,我想這股龐大的力量,體現了律師們想要保障因參與這場運動而被警察逮捕的人的權利。司改會與義務律師團希望每位因為這次運動而被帶到警局的民眾,都能有律師陪偵。
起初我很困惑,為什麼律師陪偵這麼重要,重要到有人不遺餘力的去做這件事情?當我們回過頭看以前的司法冤案時,看到許多冤案的當事人常常是在警局被屈打成招後,等到了檢察官跟法官前,想要翻供的時候,往往被認為是想要事後翻供,畢竟法官常常會認為「案重初供」,而司改會在做冤案救援的時候,這點增加了許多困難度。即便在現在這個時代,我們很難想像還有刑求這種事。的確,現在幾乎沒有所謂肉體的刑求,但警察做筆錄時的引導及慫恿、要民眾省省麻煩、甚至恐嚇等等,仍然層出不窮。尤其是跟國家權力抵抗的時候,我們可以想見公權力可能會怎麼對待這些人。
有一件事我認為可以進一步探討。在324行政院衝突的那晚,大量的電話湧入司改會,希望司改會能派律師到抗爭現場。但事後我仔細想想,就算律師們到了現場,他們能做什麼?律師們沒有辦法阻止警察打人,這點我想大家都清楚。那為什麼現場的民眾會那麼希望身邊能有律師呢?我想,這些律師背後隱含了另一種意義:他們讓這些參與佔領運動的學生跟民眾感受到後援,身後有支持的力量,讓大家感到安心。同時,這也正清楚反射出我們對於法律權力的不信任,我們不信任執法人員,抑或是司法。這也正是為什麼律師陪偵很重要,除了避免在警局接受不合理、甚至違法的偵訊,當人們普遍不信任司法的時候,能在面臨官司時,第一步有律師的支援,對於當事人或是整個司法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國家暴力,不能草草了事
在退場之後,司改會的義務律師與324受傷的民眾聯合起來對國家暴力提出控訴。因為控訴的對象正是這個國家,他們選擇了自訴這條路,少了檢察官的調查權,這是一條很長、很艱辛、不確定性很高的路。在我剛知道司改會正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好像遇到了一群瘋子。我以前一直認為,那些施暴的警察、那些下令的高官,是絕對不會有事的。即便有,大概也就是責任推來推去,最後抓個小兵來打打屁股,然後下次還是一樣,不符合比例原則的、不合法的公權力行使依然照舊。還記得2008年陳雲林來台的時候,那次也有被警察打傷的民眾。那次控訴只有一件獲得國家賠償,當事人被打到頭破血流、傷得很重,而其他都敗訴。而這次呢?政府並沒有改變!一樣是基層必須對高層的命令使命必達,沒作為會被罵,做的難看一點沒關係,還會升官。
但難道我們有資格消極嗎?如果面對國家暴力,沒有人追究,我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這個控訴,除了對高層究責,還有一點很重要的是:讓施暴的警察知道他不只是小螺絲釘,告訴他如果違法,事後是會被追究責任的,告訴他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具有自我判斷能力的人,他可以選擇抬離不反抗的民眾而不是打他。來到司改會以後,我看到了律師團的熱血與堅持,我聽見律師告訴我,事件會漸漸隨時間被大家遺忘,當事人會慢慢回到他原本的生活,他原本堅定的意志可能會漸漸薄弱,如果這時候連律師都抱著消極的態度,那還有誰來告訴公權力說你們不可以這麼做?還有誰來保護我們的未來不被國家暴力的對待呢?
未來,何去何從?
在這次的反服貿運動後,也許就是因為司改會有這麼一個聯繫抗爭者與律師的平台,司改會有與許多其他組織串聯的機會。包括一群曾在議場內參與醫療團的精神科醫師跟心理諮商師,他們很擔心那些在議場內外或其他抗爭現場的民眾,在長時間處於不確定性的高壓環境下,尤其在324之後,會出現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症狀。也有紀錄片工會的導演與司改會合作,希望紀錄下這個運動中以及之後,律師們、義務律師團和司改會的每一幕。
在學生們回到校園,大家漸漸回到原本生活的時候,司改會的任務才正開始。除了對國家的官司外,這個當時建立起來聯繫抗爭者與律師的平台,該怎麼走下去?將來若是又發生持續性的抗爭,司改會是否還有資源可以繼續維持24小時的專線?而這點,目前司改會希望能將聯繫的橋樑電子化,增加溝通的效率,當然也期待能擴大律師參與社會運動的機會。但這個平台,往後若持續下去,在目前律師團的案件趨近飽和的情況下,司改會適不適合,或者還有沒有能力繼續支持社會運動下每一位需要法律支援的民眾?司改會的下一步又在哪裡?我想這點司改會也許早已有了答案,也相信在「建立人民信賴的司法」路上,司改會絕不會缺席。
再打開手機的備忘錄,「02-25231178 3/24/14」,不再只是個電話號碼、一個回憶而已……。
318對我來說,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做了一場以前從來無法想像的夢。也就是這個夢讓我開始質疑自己以前認識世界的方式,讓我開始想要重新認識這個社會。因緣際會下來到司改會,也才漸漸了解到,原來一直有一群人,他們一直為了理念努力,他們一直為司法的不公不義發聲,他們理性中帶著衝動,他們在社會的變動中學習,而他們還會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