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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關逼民反 反民逼官—向台灣第一代工人致敬

吳靜如

我們相信,勞動者的權益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我們也相信,我們以我們孱弱、老邁的身軀,還可以為這個社會再盡一些微薄之力。我們是第一代的工人,我們開創了經濟奇蹟,我們也體驗了第一代的剝削。我們走過街頭、我們餐風露宿、我們六步一跪、我們突襲官邸、我們阻擋火車;而現在,我們又再回到這個號稱捍衛勞工權益的地方,作一件最簡單、又困難的事--我們絕食,拚一個勞動者的未來!
(截錄自全國關廠工人連線2013/04/28 絕食宣言)
這是2013年,勞委會編列2056萬預算,聘請80幾位律師,向數百位關廠勞工及其家屬等趕盡殺絕地提起告訴(註一),加上勞委會主委潘世偉對勞工們的數度陳情抗議等行動毫無回應之後,全國關廠工人連線(全關連)被迫採取自戕式的絕食行動所發出的聲明。
官/關逼民反
16年前,她/他們為了五斗米不再,棺材本告吹,自發性地開始陳情、抗議,原本要拚回的是自己被侵害的基本權利,卻在政府當年為安撫抗議群眾所使出《關廠歇業失業勞工促進就業貸款實施要點》(一個讓勞工們由討債變欠債的政府詐欺條款)的詐騙行為中,埋下了16年後得再背著垂垂老矣的身軀被迫上街的因子。
每一個人都不認為自己的生命中會有一天需要像媒體及官員口中的那些「暴民」一樣「不理性地」走上街頭;每一個人嘴裡雖然都會碎唸著「社會不公平」的種種,但是,大部分的人對於現實生活中的不公平,早已被規訓地逆來順受。不是以正面思考鼓勵自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便是負面指陳「抗議行動是不理性的」要自己做個「理性的文明人」。
全關連的阿公阿嬤們原本也是這樣想安分守己的「一般人」,從來不會想到這輩子會走上街頭、會臥軌、會絕食;也不會想到雇主積欠勞工大半輩子的血汗,不會被政府追殺、不會被法令限制行動。而自己勤奮守法的一生,卻得落到被官方追得白髮蒼蒼;更不會想到,臥軌、絕食、當年種種的被迫行動,在他們的生命中,居然還得發生第二次,用以再度地自力救濟…(註二)
反民逼官
這些第一代勞工除了用血汗拚搏出台灣政府引以為傲的「經濟奇蹟」;另一方面,若沒有這些官方眼中的「反民」,16年前用生命「逼官」的行動(註三),更不會有現在的我們/一般人得以坐享其成的「失業給付」和「勞退新制」。
16年後的今天,勞委會不但不願意承擔當年未盡監督的責任,也不願承擔現在以人民的錢告勞工之不當行為的責任,堅持不撤告。且進一步地,在以律師軍團全面圍剿工人的手段下,更以分化的伎倆將勞工區分為窮與不窮(資力審查),欲以施捨的方式給它認定窮的人減免「還款金額」作為補助,塑造自己體貼窮人的形象,讓一般不假思索的社會輿論忘記這筆錢可是這些勞工應得基本權利,是他們半生努力而應受公權力保障的棺材本。勞委會主委潘世偉更是提出想透過全民募款的方式,做出其為勞工設想的假象,實際上是要用大家的錢,解決勞委會自身的瀆職爛帳,想裡子面子都贏,以保障其垂涎已久的勞動部長官位。
2012年8月起,自覺的全關連行動,除了得一一破解勞委會/潘世偉在全關連案不斷對社會所提出的謊言假意外(註四),也得在比16年前更惡霸的官方作為中(註五),為全體勞工繼續殺出一條血路。
有誰是「外力」呢?
政府在面對全關連的這些第一代勞工時,是如此地霸道無情。在整體勞工勞動條件的鬆綁、在都市開發、環境政策、核能政策等(註六),也是枉顧法治地恣意為財團護航。國家暴力的形式,也已不僅止於街頭上無法無天的警察肢體作為,更是包裝合法地以訴訟對待司法武器完全不平等的一般人民。
統治階級在面對群眾抗爭時,愛分化、妖魔化「外力」。但,在政府撲天蓋地的以「經濟發展」為藉口,對人民生活各面向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時,小老百姓如你我,真有人可以幸免於難?為了「拚一個勞動者的未來」,難道還是這些阿公阿嬤們的責任?我們這些享受著前人種樹的後輩,真如統治者所言,該繼續自認為「外力」而蒙上眼睛?
至今,資遣費退休金追討無門的悲劇,仍舊不斷上演;加上政府執意進行的「繳多領少」勞保年金改制,更是全面衝擊好幾世代、每一個受雇者的老年生活。
或許我們還沒直接感受到「被官逼」,但,我們可以選擇和阿公阿嬤們逗陣做「反民」,為勞動者的基本尊嚴相挺「逼官」:
「凡屬勞動者所有的權利,都不容許打折;政府應負起保障勞工老年生存的責任,立即修改勞基法28條,將墊償範圍擴及資遣費及退休金;任何損及勞動者權益的年金改革,都需通過公投複決的考驗!」
(截錄自全國關廠工人連線2013/04/28 絕食宣言)

1. 事件背景(轉自全國關廠工人連線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ShutdownButNotShutup?ref=stream):1996年全國各地爆發惡性關廠風潮,後來各自救會組成「全國關廠工人連線」,包括聯福製衣、福昌紡織電子、東菱電子、太中工業、東洋針織、路明電子等自救會,發動激烈抗爭,例如臥軌、絕食等,要求監督退休金失職的勞委會「代位求償」,先將資遣費、退休金發給工人,再由國家向老闆追討。勞委會為了安撫抗議群眾,於1997年7月推出「關廠歇業失業勞工促進就業貸款」,以貸款形式發給了「代位求償」的金額。16年後,勞委會卻到法院告工人,要求工人償還「貸款」。於是各自救會重新運作,加入了1998年擋大專聯考考生抗議的耀元電子自救會,以及苗栗地區的興利紙業自救會。串連抗議勞委會的惡劣討債行動。
2. 全關連勞工的個別故事,請參詳參全關連臉書及PNN等網站。如:絕食工人林廷泉的簡介https://www.facebook.com/ShutdownButNotShutup/posts/489585927785210。黃焉、陳滿屏等簡介影片https://www.facebook.com/ShutdownButNotShutup/posts/486503071426829。呂黃盞http://pnn.pts.org.tw/main/2012/12/28/%E8%81%AF%E7%A6%8F-%E6%86%90%E7%A6%8F-%E9%97%9C%E5%BB%A0%E5%B7%A5%E4%BA%BA%E7%9A%84%E6%B7%92%E6%B6%BC%E6%99%9A%E6%99%AF/。
3. 如吳永毅在〈全國關廠工人抗爭的田野筆記〉裡細數的勞方抗爭與官方作為:…16年前聯福自救會在省立桃園醫院平交道臥軌…除了帶頭的曾茂興被判刑十個月入獄外,還有八十幾個工人被判緩刑;而積欠他們資遣費和退休金的老闆李明雄,因為積欠工人棺材本不算「經濟犯罪」,法院取消了對他的限制出境,讓他可以在台灣和泰國之間逍遙法外。…16年前,桃園福昌紡織工人,在台北總公司圍堵先後兩任董事長,要求他們依法給付資遣費和退休金,女工用身體「保護」董事長上廁所,防止兩人落跑,談判了48小時,最後數百鎮暴警察進駐公司解救老闆,工人換到了九張空頭支票,以及九個工會幹部被以「妨害自由」起訴,緩刑定讞。…拒絕貸款,抬棺遊行到謝深山競選總部抗議,協助的北縣產總理事長林子文,因違反集遊法被判刑。(吳永毅,〈全國關廠工人抗爭的田野筆記〉,2013年3月〈人類學視界〉,p3-6)
4. 請參照全關連臉書上對於勞委會提出的「369方案」、「789方案」等行動的聲明。
5. …關廠連線去年重啟抗爭以來,協助的外力已經被警方移送三個案件:9月凱道聯合普渡(只是因為點燃金紙而有公共危險罪、阻擋警方強制滅火而有妨害公務罪、警方稱在推擠中員警受輕傷而觸犯傷害罪)、10月凱道讓雞蛋飛行動(丟雞蛋違反集遊法、蛋砸到警察因而妨害公務、群眾中有人丟救生用的煙霧棒因而有公共危險罪)、12月突襲官邸(禁制區聚眾因而違反集遊法)。警方明顯限縮集會遊行時的抗爭行為,並濫用集遊法之外的刑法(妨礙公務、傷害罪和公共危險罪)來移送。2月5日臥軌行動,現場約有七、八十人下鐵軌抗爭,鐵路警察局針對外力逮捕了八人,檢察官當夜偵訊,將以公共危險罪起訴,刑期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引自吳永毅,同上)2013年6月17日,一審以「妨礙公務」判聯合普渡案被起訴的非典工作坊林子文4個月的刑期;後續,檢察官再對臥軌案補起訴了另外4人,本案被告增為12人。
6. 請參考2012/10/28 蛋洗總統府宣言(https://www.facebook.com/photo.php?fbid=490201237667745&set=a.487547111266491.108642.487178281303374&type=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