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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菊島

范世平

小時候常依偎在父親的身旁,父親是職業軍人,靠在父親的身上有種安全感,父親也告訴我以前他生涯的經歷。民國三十八年跟著政府退來台灣,後來防守在澎湖當軍人,做了一輩子的兵。澎湖是父親台灣的故鄉,家母也是澎湖當地人,因而與父親相識結婚。父親雖然與母親相差二十幾歲,但是雙親大人的感情是有目共睹,他們也無年齡的相差、相處有任何距離,反而更相親相愛互相包容。
父親還在世時都會拿以前的照片給我看,每一張都是父母親甜蜜的合照,當中有一張讓我記憶深刻,那就是父親背著母親在海邊恩愛的照片,思憶著澎湖大海浪濤追人老。
小時候住在眷村,村裡有許多叔叔、伯伯是與父親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村子裡的人相處上有那股自然親密的人情味。我們的眷村如一個大家庭不分彼此,而且村子的最外圍有一道小牆,把居住在裡面的居民保護著,圍牆雖然不高,卻讓我們這群天真活潑的小朋友,過著無憂無慮,一天一天的成長。
自己家住南大巷裡,村裡有分東西南北四大巷,參雜無數小巷在其中,左鄰是周伯伯、右舍黃伯伯,周伯母包的餃子特別好吃,自己最喜歡去串門子,那餃子比山珍海味還棒,整粒餃子晶瑩剔透、湯汁味美,想到就流口水。黃伯母也有一手好廚藝,黃伯母是隨伯父從大陸來台,伯母做的是家鄉米干,村裡大人都稱伯母阿美,所以我也把那米干取名為「阿美米干」它是獨家獨門配料製成。有很多人請黃伯母開店做米干生意,但是伯母卻答說只請不賣,因為米干好吃是有加入濃厚的人情味才好吃,買賣就少了最重要的一味。
國中開始,自己有了很大的轉變,告別純真童年,進入了一個不可預知的未來,個性活潑外向,愛熱鬧,喜歡交朋友年少氣盛,叛逆反骨的衝動性格表現越來越明顯,大人老師都說我正在變壞,對於正處青春的少年,哪一個不是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還重。只要有一群死黨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最自在,整天鬧事打架,國中提前畢業。自己也不在乎有沒有文憑學歷,繼續跟我的朋友混,漸漸認識道上兄弟,去賭場幫忙,或是圍事,慢慢的走入了混亂的人生。可能當時還年輕,根本不害怕會失去些什麼,一心急著向青春告別,走在自己選擇的那條鋼索上。記得在眷村門口外開了一間檳榔店,生意還不錯,收入也不差,更有一位知心的未婚妻,當時也有了身孕,計畫好要結婚。
就在此時,有一位朋友跟我說⋯⋯「有錢路,看你要不要賺?」問清楚原因之後,我就跟朋友說⋯⋯「這種販毒勾當是傷天害理之事,我不會做。」因為我們做兄弟出來混最討厭的就是「毒品」這種東西,於是就沒有合作。
但好景不長久,因本身的好賭且檳榔店生意又愈做愈差,我終於和朋友合作踏上毒品之路。在毒海中翻滾,最讓我痛心的是連未婚妻也跟著我染上吸毒的習慣,婚也沒有結,兒子生下來給丈母娘帶,自己忙於販毒賺錢。販毒的確賺了不少錢可滿足。自己重品質生活,縱欲慣了,當時的念頭寧願拿生命和自由做賭注,卻賭上了與親人分離的痛苦。自己在收押期間,父親因肝硬化及食道癌導致病情加重,當時知道父親病情惡化,自己如晴天霹靂無法接受,父親飽受病情折磨,直到不敵病魔的侵襲,通知病危也宣告為人子女的大不孝。在父親最需要我的時刻,我卻沒有陪在他身邊照顧。父親反而還在問母親我的案情、關心我,當我知道後我崩潰到無法自我。
想起父親原本是身穿軍服,雄赳赳氣昂昂的偉大父親,人生為何會是如此無常,讓自己造成無法彌補大錯,連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機會也沒有。在獄方戒護下返家奔喪,狼狽不堪的我帶著腳鐐回到家祭拜父親。到了靈堂上我在心中默默的對父親說:您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孩兒回來祭拜您了,您在另一個世界好好過,不要再為劣兒操煩了。請原諒孩兒的不孝,如有還有來生,我還是要做您的孩子。
因緣際會,還是冥冥之中有父親的庇蔭,來到了「母親與父親相識的故鄉─菊島」!在澎湖監獄來執行。澎湖是個美麗的島嶼,有著與眾不同的「火山岩」石灰地形,因此也產生了很多熱門的觀光景點。但是在高牆內的天地又是另一番景色了,我雖然經常的在省悟自己,但東西是已無法追回了。這時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我親愛的雙親是在澎湖這個美麗的菊島相識相遇的。而我如今也身處在這美麗的地方,澎湖是母親的故鄉,何嘗不也是我的故鄉,我何不就把這一切當成是一個契機、當成是我人生的轉捩點!
困難、磨難總有過去的時候,全看自己怎麼去面對。這時我看著窗外正在下著細雨,同房內的同學正倒頭呼呼大睡,此時的我忽然了解到,我從現在起更要珍惜我身邊的人、事、物,同時我也更有信心來面對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