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你願意拿二十年去做些什麼？

杜羽涵

你願意拿二十年去做些什麼？假如有個二十年給你，你最想追逐的夢想是什麼？
你相信嗎？有個人被羈押超過十六年，身上的訴訟案打了將近二十年。身旁跟我相仿歲數的朋友，想必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這個人卻活生生的從我眼前出現，也如同我在營隊見到他時驚呼的那句：
「他從螢幕上走出來了！」
徐自強，一個一度死刑定讞的人。一個我相信他無罪的人。
我在這次營隊認為收穫最多的，莫過於跟自強大哥短暫的面談。徐案的事情⋯⋯我並沒有打算在本文中贅述，如果有想要關注的人，去網路上搜尋一下，大家就可以看到各家的評論，而本文，我只以本人的親身經歷看自強大哥。
與自強大哥擦身而過
營隊第一天，我們那組正為活動中需要用的釋字689條文討論得焦頭爛額時，他拿著三角架跟單眼相機走了進來，因為我面向門口的關係，所以很快就跟攝影師對到眼，他和藹可親的向我們點頭微笑，然後就開始在旁邊架起了攝影機。
我們熱烈地討論到一個地步後，看攝影師在旁邊吃東西，大家難免好奇去跟他攀談。
「大哥，你在吃什麼啊？」
他笑了笑回說：「冰豆花啊！」接著又將頭看向攝影機的小螢幕，而我們隨隊的品安律師機警地問說：「在錄影喔？」他笑了笑說：「對啊，正在錄影。」我們聽到在錄影，每個人都開始遮臉說不要啦、大家的模樣都很疲憊等等的話哀求他別錄了，然後可愛的攝影師說著：「好啦、好啦！」快速的把攝影器材收起來，走出了我們的討論室。
這時候品安律師又補了一句讓大家後悔莫及的話：「你們知道他是徐自強大哥嗎？」
天啊！這句話讓我們腦袋超級大當機，每個人都在哀嚎要叫強哥（我們那組都這樣打鬧著叫強哥）回來，想要請他跟我們分享一些經歷，結果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就把徐自強大哥趕走了⋯⋯
那次，是我對強哥的第一印象：親切可愛。可是，我對於強哥的名字始終保留的印象不多，只依稀記得他似乎是很有名的死刑犯（很抱歉自強大哥，請容許我用這個字眼），所以我就上網就搜尋了一堆有關他案件的資料，那時候才是我第一個吃驚的開始！
單憑犯罪人的自白⋯⋯就把強哥推入了羈押他十六年的牢房。
從徐案開始解構我理想中的司法
第二天一早，我們又在為了釋憲文要死不活的同時，自強大哥帶著他招牌的笑容出現在我們眼前，誰會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呢？於是我們就把強哥拉進討論室的中央，然後團團包圍他。
在拉他到座位的同時，我們一直跟強哥笑說我們昨天有多後悔，就是在這個拉扯玩耍的期間，此起彼落的聲音說著：「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耶！」「傳奇人物！」而我也就大聲的附和著：「對啊，他從螢幕走出來了！」
強哥一開始還很害羞的說：「要聊什麼啦？我沒什麼好聊的啦！」我們一群人就隨性地席地而坐，然後團團圍著強哥聊著他遇到的奇怪法官、奇怪的事情、還有當初他一審的時候，沒有傳票、沒有檢察官、沒有律師的怪現象。他所親身經歷的事情，都再再地打破我們對司法的印象，而且不只是打破，更是難過痛心。
在聊的過程中，強哥話裡參雜台語，聽起來格外親切，當然也有我們傳統的國罵。面對這個羈押超過十六年的男人，對我來講真的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那時候我才三、四歲，而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死刑定讞過⋯⋯這對我來講，不只有說不完的驚訝，還有更多的納悶。
「自強大哥，那當初你知道發生這件事情之後到現在的心境⋯⋯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我鼓起勇氣開口問了強哥這句話，而強哥也明顯有些猶豫還尷尬了一下，然後就大方的笑說：「我？我現在過得很幸福快樂啊！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你說對不對？」他拍了拍旁邊隊輔犁硯的肩膀，犁硯也表示贊同的點頭。
不過話鋒一轉，強哥又開始說：「當然，我當初發生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任何人都不相信，包括我的家人，我開始變得不相信人、不相信法官、不相信司法。」強哥講得簡單，可在我聽起來，是個多麼難受的經歷。
「不過後來司改會介入，起初我當然覺得他們是在⋯⋯你知道的⋯⋯嗯⋯⋯作戲，後來家人來看我、律師都來幫我，我才漸漸開始又相信人，嗯⋯⋯當然還是不相信法官啦！」說到這句話時，大家都哄堂大笑，可愛的強哥頓了頓又繼續說下去。
「我開始對制度有信心，對人充滿信心，因為我相信人會改變制度，也就是你們。我相信你們可以改變這個制度、改變現在的法官。」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眼眶開始泛淚。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一句話，強哥從憤怒的不接受到現在泰然自若的生活，那到底是需要多大的力量、多大的勇氣去提起跟放下呢？漫漫十六年的長路，徐自強能安然走出牢房，對我而言，他已經是不可能的傳說。
而開心地巧遇傳奇人物，我們也半開玩笑地說自強大哥可以出書，寫什麼十六年目睹法官之怪現象等等的書，而我是真的認為強哥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在這個短暫的經驗座談會中，強哥的經歷讓我腦袋裡理想中的司法深深打了一槍，甚至改變了我對死刑的存廢、法官這個職業的看法，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徐自強大哥這次在營隊中帶給我的收穫，但是我知道⋯⋯
他一定是我重新思考法律、死刑、法官等等的觀念的重要里程碑。
親身對談過、親身會面過，震撼地發現自己對這世界的認識實在太小。十六年的人生，已經無法重來，而強哥的故事，卻深深的烙印在我腦海裡，就如同徐案的標語一樣。
『徐自強案：正義還在路上。』
深深感謝，徐自強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