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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黃雅玲

很久沒有去看建和他們了,以致登記會面時,管理員問我「你要看誰?編號多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只傻傻地說:「我要看蘇建和,他是幾號?」太久沒來把他們的編號都忘了,偏偏這裡是一個不需要名字只有編號的地方,直到同行的玉珍主動說:「我們要看732蘇建和、728莊林勳……」,我才回過神來還被幽了一默:「你真是太久沒來了!」

踏進圍牆高築的看守所內,原本陳舊的檢查哨已經整修過,通過檢查後圍牆內的操場又多加了一堵高牆,將原本狹小的活動空間硬生生給切了一半;想到十年來,建和他們連步出牢房曬個太陽都是奢侈的享受,忽然對頭頂上高掛的冬日多了一份感動。

進入陰冷的會面室,看到久違的建和,幾番寒暄後,建和談起向來不好的身體感觸良多:「這些還不都是當年刑求留下來的內傷造成的,再加上天氣冷一週只能洗三天的熱水,我又有潔癖,還是天天洗澡,這麼冷的天洗冷水澡,當然容易感冒……」「啊?!這麼冷還讓你們洗冷水澡,不是很不人道嗎?!……」本來還要繼續發牢騷的我忽然腦中轟的巨響『對喔!他們是在牢裡耶!』牢獄生活自然無法有太多物質享受,一向視為理所當然的熱水澡,對他們而言卻是一週三天的「恩惠」,連帶地我的心情也受了影響,不過為免提起感傷之事,想趕忙轉換話題,反倒是建和依然輕鬆地說:「沒關係!弱勢的人是沒有悲傷的權力!洗冷水澡只是小事。」

每次都是這樣,原本是要來探望、關心他,卻往往被他安慰,建和如此堅強、樂天的態度,難怪有這麼多原本不相識的人因此感動而加入救援的行列!當初接觸他們的案子時,因為剛好與他們同年,特別心有所感,但真正與他們成為朋友後,才發現很多時候不是我幫了他們什麼,反而是自己從他們身上學習到許多。

今年過年後就三十歲,我警惕自己不要在他們面前提起年紀,這樣就好像在說提醒他們也三十歲了,青年還來不及到就要邁入中年。十年對漫長的人類歷史而言不算什麼,對一個國家也不過就是換了兩任總統,可是對一位19歲正值青春的少年來說,十年可以學業有成、成家立業…,是一生中最精彩、燦爛的時光。然而建和、秉郎、林勳的十年卻被迫用來證明一件沒有作的事;步出所外我忍不住自問:「到底還要等多久?」抬頭看看依然高掛的太陽,太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依然散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