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袪除遊民標籤!正視遊民工作貧窮的處境

郭盈靖

袪除遊民標籤!正視遊民工作貧窮的處境
夜晚,在繁華的都會區,我們常見一個個無家可歸的遊民,棲宿在車站、公園、街道等處。這群因為貧窮而被迫露宿街頭,生存於社會底層街角的人們,時常受到高度關注,也遭受最深的輕視。一張張淒涼的紙板,一個個睏倦不已,因長期外宿而病痛纏身的身軀,成為關注焦點,被形容成「治安死角」,令人恐懼的「犯罪者」與「製造髒亂者」。「遊民不工作」、「懶惰」的刻板印象,也猶如緊箍咒般,枷鎖其身,成為社會看待「遊民何以露宿街頭」的合理解釋。
「我也想要脫離流浪生活,有個遮風避雨的窩」,這是大多數遊民遙不可及的想望。「那就工作吧!」則是社會對於遊民如何脫離流浪生活,最經常性與直接的回應。遊民不工作?一位接受媒體訪問的警察指出,「台北車站停車場裡不都是遊民,有些白天他會出去工作,晚上可能他一時找不到房子,暫時來這邊」。每天巡邏,面對這群艱困人群的警察,道出了台灣現今遊民組成樣態的變化。在社會變遷下,台灣的遊民已非過往因老弱殘疾,失去工作能力者。而是在社會貧富差距拉大,勞動型態越加不穩定,以及勞動彈性化快速增長趨勢下,工作所得過於微薄,而無法負擔棲身之地的底層勞動者。溜滑梯的社會 — 工作/遊民一線間
根據台灣當代漂泊協會2010年對於台北車站遊民生活的調查發現,高達9成(89.3%)遊民,在成為遊民之前,都有工作。並以正職工作(62.9%)為主。「我做紡織廠作業員十多年了,工廠後來關廠,積蓄漸漸沒了,又找不到工作,最後沒辦法,開始在台北街頭流浪。以前,有工作時,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變成遊民的一天」阿文無奈地說起過去的遭遇。
日本社會運動者湯淺誠在《反貧困》一書提到:「我們現在所處的是溜滑梯的社會。只要一不小心踩滑了腳,就會毫無阻攔地一路跌落到最底層的生活。」台灣許多遊民,就像阿文一樣,曾經都有工作,也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遊民。然而,在溜滑梯的社會裡,滑跤,失業了,積蓄用盡,社會與家庭支援網絡漸失,最後被迫露宿街頭,成為遊民。一位遊民大丹,曾跟我說到:「流浪漢哦!幾乎你一失業,就會走上這條路。因為你一失業,好像你原本在高處,像是從101大樓,突然往下掉。」咱遊民艱苦人
然而,對於跌落深谷的人,如何再起脫貧?「就業輔導」往往被社會視為攀越困境的繩索,再次直觀認為,只要遊民工作,就能自立,不再流浪。問題再次歸因遊民個人,假設遊民不工作。然而,根據台灣當代漂泊協會調查發現,流浪期間,遊民工作比例相當高(71.4%)。但遊民卻面臨工作高度不穩定的困境,打零工比例高(68.6%)。工作類型,包括舉牌、出陣頭、工地粗工、清潔工、廚房雜工等。每月能賺取的工作收入,非常低,超過8成遊民每月工作收入低於5000元,其中將近7成遊民(67.9%)每月收入少於3000元。
「我們遊民所做的工作,事實上都是非常的透支體力,但是所受到的工資非常少。常常是工資跟體力的透支不成比例」,追影沉重道出遊民的工作處境。這群底層勞動者,長年工作不穩定,從事的又是勞動力市場中最沒有保障的臨時工、派遣工與外包工作。例如舉牌一日8小時,薪資卻一路從900元降到750元,【賣房】 是人還是柱子呢? 拍攝者:郭盈靖舉牌舉久了,人就成為電線杆、紅綠燈、變電箱欄杆旁邊的人形柱子,甚至連柱子的價值都不如。一天包括交通時間,多達十餘個小時日曬雨淋的工作,卑微的薪資卻一再被削減:從900元減至800元,又再減至780、750元,甚至700元。若問甚麼是剝削?這就是剝削! (台灣當代漂泊協會提供)甚至700元。一整天10幾個小時颳風下雨,還得像柱子一樣站著不動,微薄的薪資還一路被殺價。大樓洗牆工人冒著生命危險,為一坪200萬的豪宅刷洗,保持名流的光鮮,但一個月有10天是開工日,就算幸運了。
工作不穩定,讓自己就像浮萍般載浮載沉。有工作時,就像個陀螺,費力的轉呀轉著,任憑風吹日曬雨淋,體力消耗殆盡,但卻居無住所,棲宿街頭,艱困的睡在冰涼僵硬的地板,只為了抓緊數小時補眠,好有體力應付明日低薪資高勞動的打工生活。沒工作時,就當作是讓早已變形的疲累身驅,休息的時刻。呆望著遠處,心裡愁佇著,能找個穩定點的工作嗎?但是,體力消耗龐大,我能負荷嗎?
體力型工作,是遊民普遍的工作型態。根據當代漂泊協會長期觀察,超過6成遊民是中高齡,隨著年齡的增長,體力日漸衰退,加上長期餐風露宿,更加速身體機能的退化,使得身體無法負荷需要耗費大量勞動力的工作。遊民阿貝曾說:「長期露宿街頭,地板又硬又潮濕,睡久了,骨頭都僵硬變形了,也容易有風濕。去做工,骨頭僵硬變形,會讓身體很吃力。」保障底層人民的生存權與工作權
遊民,不是個人問題產生,也不是以遊民不工作、懶惰,作為簡單歸因。面對當前非典型工作型【蓋房】建房者,無家者拍攝者:郭盈靖攀爬鷹架,是城市裡最危險的工作了。但,冒著生命危險,辛勤蓋房的工人,卻諷刺的,在城市裡無落腳之地,甚至被視為比建築材料還卑賤的勞動力。阿牛,是遊民,也是建築工,在信義路工地,爬著9層樓高的鷹架。一日,阿牛拿著掃把小心翼翼的在打掃,卻因重心不穩,就要摔了下去。幸好,阿牛當時緊抓著一旁鐵架,掉下的,只是掃把。下了工,阿牛跟主管說剛剛的驚險。主管聽到,第一句話卻是:「掃把掉下去?有沒有壞掉?」當下,阿牛的整個心涼掉。原以為主管會關心,或好歹客套的說:「你要小心哦! 不要掉下去。」沒想到,竟然先問「掃把」。當晚,阿牛提及的時候,情緒仍舊非常激動,說道:「人命竟然比不上一隻掃把!」也希望有一日,我們可以將工地安全措施不足、工人死傷無關心的狀況公布,讓社會知道工人的處境。讓社會在仰頭望著101大樓時,還能記得那高高墜落的5名建築工人。(台灣當代漂泊協會提供)態,就業不穩定,工作缺乏保障,低薪資,人人隨時都是成為遊民的高風險群。例如,根據主計處統計,台灣104萬受雇者月所得不到2萬,72萬派遣勞動低薪窮忙。工作窮人與遊民,處於一線之隔,一旦失業,積蓄用盡,支持系統喪失,就成為遊民的高風險群。
憲法,保障人民的生存權與工作權。2009年,由馬英九總統正式批准施行的《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明定,人人有權享受公平與良好的工作條件,所獲工作報酬足以生活。同時,人人有權獲得相當的生活水準,包括食物、衣著和住房,並能不斷改進生活條件。這般「安居樂業」的美好圖像,對於中下階層的工作窮人來說,距離遙遠,也如同夢境般的不真實。
當台灣政府不斷以經濟成長率突破10%、失業率降至5%作為德政之時,對於工作窮人來說,卻無感經濟復甦,每日的生活一樣艱困,工作仍舊不穩定。我們希望政府正視貧窮,以負責任的態度,扭轉當前大規模製造貧窮、製造流浪、製造飢餓的不公體制。反貧困聯盟將持續監督政府,提出具體主張,以建立一個健全的社會安全網,防範貧窮海嘯。可恥的座椅 拍攝者:阿春過去,公園或其他公共空間的座椅中間,未曾裝置橫桿。橫桿、鐵架的設置,最近才開始,它不是裝置藝術,是「禁止遊民座椅」:遊民勿躺,遊民勿入!一個個橫桿,看似搭築起安全,卻是區隔排除底層人生存空間,疏遠人與人距離的最殘酷事實!(台灣當代漂泊協會提供)